第84章 你好少年(2/2)
暗卫立刻得到指令擒住白染衣,将她带到徐敬年的身旁。
徐敬年戏谑的凑近白染衣,抬眼挑衅的看向陈岚。
陈岚目光沉了沉,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仿佛藏了一道漩涡,将所有目光所及的事物都拖进这道漩涡之中,永不见天日。
徐敬年的身体难以自制的抖了一下,像是某种条件反射。
陈岚卸下他双手时就是这样的目光——
他盯着徐敬年,修长的五指握住匕首,额上滑下一道血痕,素来温和的眼神里满是杀意。
“就是这双手脱了她的衣服?”
徐敬年只听到他这样问了一句,下一秒,自己的双手就被齐齐砍下落到了地上。
速度快到令人发指,几乎没看见伤痕,他也没感觉到疼痛,直到断面的血液像打翻的樱桃酒一样顺着神经组织流下,他才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
但此刻,他看着陈岚如出一辙的眼神却感到很爽。
“别这样看着我。”他虚伪的笑道:“为了防止你耍花招,我只能先扣下白姑娘了。”
陈岚眼神陡然一变,语气带着几分笑意,轻轻吐出四个字:“如你所愿。”
白染衣的手腕一翻,向前刺去!
纳米匕首不知何时被换到了白染衣的手上。徐敬年感觉自己脖子一凉,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他好像掉了下来,竟然看到了站着的自己。
只是那个自己没有了头。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主子一死,剩下的暗卫面面相觑,他们不是死士,没道理跟着一起去。
但白染衣转过身,目光冷冷的扫过他们,手里的匕首依然紧握着。
“姑娘,我们不伤你!”
暗卫赶紧示好,但白染衣却像听不见似的,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祝冬禧!”陈岚走近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留下他们,王府需要这样的人。”
白染衣这才收回了目光。
她看着徐敬年的尸体,身体依旧紧绷着,低声喃喃道:“我替多多报仇了……还有孙靖。怎么、怎么会一家人都死在他手里……”
她似乎颇难理解,蹙起眉头费力思考着,难以置信的看向塔外。那个小小的尸体被漫天的大雪遮掩住,像披了一件纯白的新衣。
白染衣无意识地流着泪,她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过荒谬,自己真的很没用。
陈岚跟在她身后来到了多多身边。
白染衣低着头,肩膀终于在此刻垮塌下来,她的视线瞬间变的模糊,像被大雪迷住了双眼。
这个孩子是她捡来的,捡来的时候就是这副寥落的模样,没有父母,没有家。
白染衣最初对他们好只是因为各取所需,后来对他们好是因为把他们当作了幼年的自己,她只是想在岁月中弥补那个受了伤的自己。
但多多不一样,他粘着白染衣只是因为他想对她好。单纯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好。
因为白染衣是第一个愿意收留他们的人。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让他稚嫩的热情保留到了现在。
原本是来救他的,最后却叫他救了自己。
白染衣怎么能不自责?
她难以自抑的颤抖着肩膀,缓缓捂住面孔俯下身,就像被沉重的大山压垮了全身,跪在尸体旁失声痛哭。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洇进雪里,落到多多的眉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只是这孩子,临死之前分明是笑着的,怎么叫人看着这么难过。
*
屋里一片漆黑,不知为何没有点燃烛火。
棠月头痛欲裂的醒来,下意识想起身,但右腿和胸腔痛的一惊。
她这才渐渐恢复记忆。
哦对,自己腿断了。
窗外响起了小桃的低语,好像是在交代满满的情况。
棠月凝神听了片刻,确认满满没事后才放下心来。
她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漆黑一片的房间,一种莫名的恨意涌上心头。
她一直认为是徐家的错是秦三的错,直到她被马蹄狠狠践踏时,她才冒出很多疑问——
为什么皇帝要放过徐家?
为什么皇帝要害江家?
为什么朝里明明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能够明辨是非,说句话?
她把这一年经历的所有事在脑中过了一遍,那些人真的只是因为自己心术不正而走上的歪路吗?难道就没有半点别的外界原因?
她总是在看他们误入歧途,总是在听他们最后问的凭什么。
秦蓉杀了方玲只想问凭什么她身为二房就要寄人篱下,陶姨杀了大房夫人是想问凭什么她们平民就不能荣华一生,张广杀了楚百灵想知道凭什么他因为性别身份而怀才不遇。
还有袁松、谢生、孙靖、红湘……他们都想问一句凭什么。
每个人的生态死状都不尽相同,但很多善的恶的都是为了一句“凭什么”。
但他们最该问的应是为什么,为什么人的一生总是不尽如人意,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咬着牙向前。
棠月知道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因为每个人都很贪婪,但世道总要显得公平。优胜劣汰,物竞天择。
但她还是觉得很愤怒,明明正向的引导再多一点、肯努力的人再多一点,这些悲哀的人和事就能少一点了。
这个世界确实很残忍,但同时,它也让人成为了真正的人。
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千锤百炼出来的吗?为什么有些人为了自己的捷径就要去伤害和掠夺他人的幸福?
棠月真的恨死了这个世道,她所认识的世界不是这样的,她想要的生活也不是这样的。
尤其是当她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个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之时,自己的无能只能给她带来愤怒。
她遮住自己的眼睛,绝望而又愤恨的泣不成声。
她先前对江故说,她知道这世道和从前比起来有些令人失望,但她一直在努力坚持着。
现在,她觉得这个想法很可笑。
她唯一的武功也在腿断之后废了,自己能凭运气打败一个秦三,那以后呢?没有了运气没有了实力,她还能做什么?
她想到在晕倒之前江故的那个眼神,可他没有下马,也没有问一句“你还好吗?”
也是,他的志向那么远大,他要做的事情那么厉害。自己这样的人,只能是拖累。
“棠月?”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王识听到哭声便担忧起来,“你怎么了?你别哭啊。”
棠月看着他,王识身后站着江故。
他依旧站的笔直一言不发,像棵苍柏立于寒天,眼神中那点紧张和担心也荡然无存。
棠月的心终于沉到了冰潭底。
——“我希望姑娘能早日觅得良缘,终要破茧成蝶。”
棠月哭着哭着忽然笑了起来,他不该喜欢自己的。不过现在,他大概也渐渐不喜欢自己了,否则他怎么会这么无动于衷。
她应该让他放心,也让自己死了这条心。
“你是不是腿痛?”王识问她,以为她是因为断了腿而难过。
“你别怕啊,我们都没有嫌弃你,我们都很佩服你。”
王识笨手笨脚的安慰她,甚至转过头瞪着江故,试图让他也来安慰棠月。
江故犹豫了会儿,正要开口,就听棠月忽然问王识:“你不嫌弃我吗?”
王识一愣,赶紧摇头:“怎么会!我哪有这样刻薄!”
“不止我,还有我表兄,他也不——”
“你是不是喜欢我?”棠月突然问道。
王识又是一愣,下意识看向江故。
江故抿着唇,终于把眼神赤裸裸的放在了棠月脸上。
她没看他,只专注的看着王识,还在等着他回答,但王识磕磕巴巴地什么话也讲不清楚。
“你喜欢我。”棠月肯定道。
王识又是一阵语塞,算是隐晦的默认。
棠月笑了,眼里却蓄着泪,被子里的手渐渐握紧。
她故作轻松道:“你娶我吧。”
江故的心一紧。
棠月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也没再看过江故一眼。但她是真心觉得王识很好,她也许最终的归宿就是嫁给这样的人,替他治家帮他照顾生意。
反正她也做不了什么了,至于感情,日久也会生情的不是吗?
她什么也没解释,正如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晕倒时,马背上的人有多么惊恐,那是他平生唯一一次失了端方礼节,只循着内心冲过去,抱起了她。
只是从此,棠前月下辞,江河皆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