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永夜无光(2/2)
我们心中都战战兢兢,只有一旁的医生与护士见到母子团圆,每个人脸上都乐开了花。
童蕾看着婴儿,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指突然僵住了。
童蕾的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清明,又由清明转为某种可怕的锐利。她盯着婴儿的脸,呼吸开始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不!这不是我的孩子。\"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我的孩子...在哪里?\"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护士都上前劝道。唐娇站在门口,脸色煞白。
“先生,也许是她没认出自己的孩子,您先不要着急!”
我尽力别过头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的肩膀微微发抖。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谎言都在她洞穿一切的目光下灰飞烟灭。
走出房间,我忽然回头说道:“医生,这孩子不是她的……”
“啊?!那么她自己的孩子呢?”
“她的孩子也许找不回来了,这是我们领养的。”
医生于是知道了我们的苦衷,便不再追问了,转身静静地离开了。
此时房门虽然开着,但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我们隔在两端。
童蕾的眼神渐渐涣散,她又抱紧了那个布绒娃娃,那曾是护士给她解闷的玩具。她宁可相信那个娃娃是她的,都不愿意相信这个孩子是她的,也许很多事情都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失去了,便没有什么可以代替。她的手指抚过娃娃并不存在的眉眼,哼起一首破碎的摇篮曲。
\"宝宝乖...妈妈在这里...\"
我的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唐娇拉起了我,那一刻,我宁愿她歇斯底里地哭喊,宁愿她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我,宁愿她拿起任何东西砸向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活在自己虚无的世界里,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漫长的凌迟。童蕾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她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清醒时,她会用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问一些无人能答的问题;恍惚时,她会抱着那个毛绒娃娃,轻声细语地说着只有母亲才会说的情话。
某个深夜,我去探望她,医生说她睡眠不好,刚刚服下了安眠药,让我不要吵醒她。我悄悄地坐在她的病床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月光洒在她消瘦的脸庞上,勾勒出一道脆弱的轮廓。她突然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得可怕。
\"我的孩子死了,是不是?\"
我的心跳停滞了一瞬。
她没有等我回答,只是转过身去,把毛绒娃娃紧紧搂在怀里。我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肩膀时僵住,我没有资格安慰她,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天亮时,护士发现童蕾蜷缩在角落,怀里抱着那个已经脏兮兮的毛绒娃娃。她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包括我。她的眼神像是透过我们,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宝宝不怕...\"她喃喃自语,\"妈妈给你唱歌...\"
我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着她。她的身影那么小,那么脆弱,像是随时都会消失。唐娇站在我身边,无声地流泪,听闻了童蕾的近况,金韦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渗出鲜血。唐娇捂着嘴跑开,她的抽泣声在走廊上回荡。
我们所有人都被困在这个噩梦里,无法醒来。
童蕾的病情继续恶化。她开始出现各种幻觉,有时会突然尖叫,说有陌生人要抢走她的孩子;有时会安静地坐在窗边,一坐就是一整天。医生说她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康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每隔几天都会去看她,即使她已认不出我是谁。有时我会带一束白玫瑰,放在她的床头;有时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待上一会儿,看着她给毛绒娃娃梳头、喂饭、讲故事。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刀子,一遍遍凌迟着我的心。
某个下雨的午后,童蕾突然抬头看我,眼神清明得像是回到了从前一般。
\"你为什么不去救他?\"
“对不起,我尽力了,童娘子……”
雨水敲打着窗户,像是无数细小的指责。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童蕾的目光渐渐涣散,她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抱着那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哼着那首永远没有尽头的摇篮曲。
我走出病房时,雨已经停了。雨后再没有彩虹,那阳光刺眼得让人流泪。唐娇等在门外,她的眼睛红肿,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是童蕾的转院手续。
\"精神病院...\"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多方会诊的决定……”
唐娇摇摇头,泪水再次涌出。我们都心知肚明,这是最后的选择。
童蕾离开的那天,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压下来。她安静地坐在轮椅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毛绒娃娃。当医护人员推着她经过我身边时,她突然抬起头,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宝宝?\"她轻声问道,\"他很可爱...\"
我的视线模糊了。我蹲下身,假装端详那个并不存在的婴儿,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
\"很可爱...\"我勉强挤出这几个字,\"和你一样可爱...\"
童蕾满意地笑了,她把娃娃搂得更紧,哼着歌被推上了车。
“她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回答我,我以为她会回头,自始至终都没有等到……
我看着救护车远去,直到它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天空开始下雨,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冲刷着我的脸庞。唐娇站在我身后,为我撑起一把伞,但我们都清楚,有些雨水,是任何伞都挡不住的。
那天晚上,我独自去了墓地。孩子的骨灰就葬在这里,一个小小的、没有名字的墓碑,旁边则是我的好友四毛的墓碑,我甚至没有来得及与他好好道个别。我跪在湿冷的泥土上,终于允许自己放声痛哭。
“给她起个名字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倪大海,他撑着伞,出现在我身后,我已经泣不成声。他向我缓缓走来,一把紧紧地拥我在怀中:“节哀,不哭了,不哭了!”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那声响明亮而悠远,像是在为他们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