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真情（2/2）

每个格子冒出气泡，众人回复完杰斯塔大校，各自提出自己复盘时发现的问题。一时间满屏都是各种各样的气泡，重重叠叠，杰斯塔看得头疼，挥手道：“各自私下交流，我这边还有点事儿。”

噔噔噔。

话音刚落，熟悉的敲门声响在耳边，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气泡逐渐消散的杰斯塔大校沉默片刻，心想自己是不是赶人太快，到底还是回道：“请进。”

门被打开，元帅大人第N次瘫着脸走进门来，第N-1次提出自己的反驳：“没用，或许我们误解了什么。”

——第一次是表达疑惑。

电子笔被杰斯塔捏在手中转了一圈。杰斯塔认真凝视着光屏，一副没时间看来人是谁的表情，说：“请稍等，处理紧急要务中。”

光脑是整个方格斯最为强大安全的信息处理工具，具有很强的隐私性。在未将权限授予他人前，除了使用者本人，没有人可以看到他光屏上的内容。

可元帅似乎知道杰斯塔想做什么，他冷着脸提醒属官：“我是该提醒你这一套你使用了六十五年，还是提醒你现在距离帝国已经有两个‘大跃迁’距离，你收不到任何来自帝国的信息？”

杰斯塔顿住，放下电子笔，站起身来，朝面部表情不太友好的来人行了个军礼。军靴轻轻往后勾起，又在瞬间合到直立的腿边，发出清脆的“哒”声。

“报告长官，帝国第一军智囊团第五十二次会议完毕。此次议题：近期多次会面中的相似性与不足之处，以及对此的解决假设。”他说得诚诚恳恳，好似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

元帅看了他几眼，也不知接受这个解释没。他皱着眉，曾经冷静到有些冷淡的脸上，竟然多了些苦恼和烦躁：“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在近几次的会面中，母体似乎更愿意入睡，甚至对帝国的美景产生了排斥心理。”

杰斯塔暗叹一声。

元帅大人最近有些躁动。杰斯塔决定开始跟随元帅的时候，元帅还只是个上尉。这么多年来，杰斯塔只见过一次如此失控的元帅。

他们这些老人，对元帅的过去都不太知情。只是从认识之始，元帅就好像是冷静而克制的。

不过也可以理解。根据智能中枢“墨菲尔”的探测，那个亿万挑一，流浪到宇宙边缘却成功着床存活的孢子，散发的精神波动越来越强。

居住在方格斯星系的菌族，生来就有很强的精神能量，这种能量甚至可以运用到远距离的信息传播和敌情探测中。两个不同的菌族之间，可以通过精神链接构建一个磁场，从而在磁场中进行对话、谈判和交易等活动。基因相似度越高，这种精神链接就越稳定，其中最稳定的，莫过于父体和幼体。

菌族独特的繁衍方式带来的基因高度相似使得父子关系的精神链接甚至不会因时空变化而波动。据说在远古时期，这种绝对而又无法关闭的精神链接曾导致过严重的暴.乱，最终在所有人的协力下，研究出由父体掌握精神链接开关的方法。

但经年累月，在星系长时间的战乱中，这种方法逐渐失去了踪迹。好在因为逐渐严重的生殖隔离……也没有人会被无数个精神体的波动绞碎神志了。不然因幼体突如其来的精神波动的影响，又会产生怎样的纷争，完全无法预料。

就如这次智能中枢的探测，只是通过父体的精神链接与幼体相连，都能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更不用说……作为父体的元帅了。

因为近百年来直线降低到零的幼体诞生率，菌族开始重视起自己的幼体。尤其是百年前后出生的没有自己后代的年轻人。元帅大人每天承受着来自自家孩子的各种情绪，却只能见母体一面，对方还半搭不理先睡为敬，的确不能忍。

杰斯塔以神奇的逻辑说服自己，忽略掉近来元帅的超高到访率，轻咳一声，从光脑最近联系人中拉出一位，推荐给元帅：“大人，这是我远房偏系的侄子，此次作为随行智囊团的后备军上船。他钟情于远古星系史，时常会出些奇怪言论。但不得不说，哪怕奇怪了些，也的确是有用的。”

元帅手腕什么东西如荧光般闪了闪，他点开光脑，接受了对方的联系人推荐，将个人公开信息飞快浏览完，点点头，将找人消息发送给墨菲尔，自己则回到了主操纵室，等待联系人到来。

吉思淳·米勒蒙·西蒙是个长得软软的小胖子，看起来很年轻，暖棕色的头发上顶着个棕色的绒线帽，像是顶了个大大的包子。他和杰斯塔长得很像，两人脸上的温和儒雅仿佛镌刻在族系的基因里。

作为智囊团的后备军，西蒙也大概了解这次的情况。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前往一个陌生的文明，寻找并带回帝国几十年来第一个成功存活的幼体，顺便考察那文明与方格斯文明的基因融洽度。

按理说照这么多次的会面分析，母体既然已经默许了孢子在体内的着床与成长，初始目的已经达到，只要到达目的地就好。至于达到目的地后是和平谈判还是暴力抢夺……方格斯千年来和平时间半数不到，战斗经验何止“丰富”二字，谁怕谁呢？

只是……西蒙觉得自己或许太过年轻，没有感受过拥有了幼体是怎样的令人疯狂。是的，他认为元帅这般想获取母体的所谓“认同”，是一种疯狂的举动。

不过他作为元帅的智囊，为君解忧也是应当的。于是西蒙在听闻元帅的烦恼后，沉默片刻，说道：“大人，在方格斯古语中，有这样一句话，”他停顿了一下，用诗歌般的语调吟诵，“共患难，方可见真情。”

“人心隔肚皮，尚令人不敢全信。相隔千里，更少有全权托付。大人与母体，何止隔了几亿个千里？”西蒙扯了扯自己的绒线帽，软白的圆脸上露出笑来，“遥远的距离，又是这般虚幻的相识方式，母体岂敢随意与大人交心？”

“大人不若……在您的精神世界中，构建一个危急的场景。俗话说‘患难与共’，在彼此帮扶的过程中相互了解，同时获取对方的信任。再想做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危急场景？”元帅低声重复，“你可知精神世界的构建全凭自己的记忆和情绪，要我如何构建这么危急的场景？”

回忆自己所遭遇的困境不就好了？在战场上，这样的记忆应该只多不少。西蒙正想这么回答，突然想起在帝国时听到的传言，来自他的同学，元帅的忠实粉丝。

“元帅大人在帝国留名始于战场。大人自进入战场以来，堪称百战不殆。哪怕与联邦那位‘战神’相遇，也未曾落人下风。他所经历的战役，不论人多人少，从没有落败的。”

西蒙忠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叹。

“或许，大人您可以回忆到目前为止，最绝望的时光。”潜意识会根据您的主要情绪，自主选择记忆中的场景，并补全所有。

元帅身体僵住。那些烦恼的、冲动的、渴望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

他闭了闭眼。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