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栖于瓦砾(2/2)
赵钰闯进马氏的房间,她把陈皎锁在里面后,就没再进去。
“水……”陈皎蓝衣罗裙缩在地上,纤长瘦弱如干枯的花瓣、干渴的鱼。赵钰掀开袍子蹲下,扶起她的上身,脸色苍白,额头密汗,两腮红若涂了胭脂。
“嫂嫂。”
陈皎觉得置身在沙漠和冰天雪地两种环境里,她浑身无力神识灼热,仿佛放在沙漠的太阳下考炙,周身又时不时冷得打颤。朦胧中她看到一双黑漆冷峻的眸子,有人在耳边唤她。
“小叔叔,我渴。”泪水从眼角流出,她的精神从那晚就紧绷着,见到赵钰却仿佛旅人归家,久旱逢甘露,异乡遇同友。
赵钰摸摸她额头,滚烫似火炉。横抱她躺到马氏的床榻。到堂屋里倒了冷茶。冷水残茶的味道平常并不好喝,现在对陈皎无异于琼浆玉露。
又甜又清。陈皎强忍灼热烘烤的倦意,睁开眼:“小叔叔,你回来了。”说着两行泪水又流下,她一贯会演戏,此情此景却也有几分真情切意。
“莫怕一会儿就带你就医。”陈氏的年龄就让他无法把她当所谓的大嫂,越看越像他二弟的小女儿,她现在也该这个年纪了。
民间实行早嫁女,减少家中碗筷。权贵之家却是在正常年纪出阁,此时五娘仍待字闺中,纯真不知世事。而民间之女却要早早面对尘俗的是是非非。
陈皎昏昏然又闭上了眼,睡前却抓住了赵钰的手,指腹略有薄茧,干燥修长。“皎皎好怕,有黑又冷。”
赵钰皱眉,欲挣脱,只听那边又说:“父亲皎皎好想你。”赵钰颇有点五味杂陈,轻轻挣开,站起身回首一看马氏站在门口。
“二郎我现在去请医士?”
“天黑风疾,恐有危险,还是我去吧。”谢流云回了县城,只能找周围的乡土医士,赵钰感觉陈皎是风寒高热,这个病不稀奇,医士都该会治。
他半夜吵醒睡觉的老医士,又用贵平日价三倍的钱买了药。又返回去煎药熬药,天都有点亮了。
“母亲我来吧。”看马氏不情愿的样子,赵钰接手了汤药。
马氏打着哈欠:“儿呀,你快去睡吧。读书人咱们可熬不起再把身子熬坏了。”
赵钰道:“母亲这就好了。您先去睡吧。”
马氏年纪大了也不经折腾了,她裹紧衣服回了陈皎的房间,她把陈皎关在自己房间里,她就住陈皎的房间。在她心里陈氏是赵家的人,小儿子就是赵家的当家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钰见陈皎还是冒汗,调好温水,以毛巾擦拭她的额头。
她的眉目已经慢慢张开,以前是显稚嫩的清丽,如今却多了几分秀色媚色。赵钰从前被一群人前呼后拥的照顾,到自己照顾自己,再到照顾别人。这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
世上之奇事,原就是人想都想不到的。
长睫欲飞,几次扇动。梦魇逐渐消失,陈氏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鸡鸣狗吠响彻云霄,赵钰为陈皎掖好被子,关上屋门,在到书房小憩,混睡中记得她叫皎皎。
女子闺名甚是私密,唯有父母和丈夫知道,兄长都未必知道。
在书房的书桌上伏睡了一两个时辰。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肩膀覆上了一层外袍,桌子上一碗已经冷掉的红豆粥。
是夏天冷得东西可以不必忌讳太多,赵钰三两口喝掉。他是真饿了,回来照顾陈皎,只喝了水。到底是有丫鬟仆人照顾会好些。
“叔叔,再等会儿吃就好了。”陈氏云鬟妥帖,罗衣粉带,脸色虽还苍白,无风欲坠,整个人却有了生机。她把提盒里的饭菜端出。
“夏日炎热,但生生吃冷的也不好。”陈皎一截皓腕从长衫里露出,白中泛着微青,仿佛可以看到里面的血管。
她端出一盘茄子,一盘青菜,一碗米饭。菜式简单,单看卖相却十分清新。
赵钰饿极了,却知一下子多吃对身体不好,他克制住细嚼慢咽。
陈皎走到书架上,拿出谢流云给予她的医书,看不进心里去,此时却给她平静安稳。
马氏苛待儿媳的习惯深入骨髓,不可改变。更多的是她泼辣孤独的性格导致。
马氏因为昨晚忙腾比平时多睡了会儿。她想起这个月野菜旺盛,儿子辛苦来回奔波。她提着一空篮子就赶快去溪水村的后山挖野菜了。
那些女人可是狠,去晚了估计都被采光了。
去的时候后山的人并不多,两三个妇女,还都装满篮走了。自己来晚了,马氏一摸自己连小锄头都忘了带,气得慌心。
“马家大嫂,莫走。用俺家的锄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