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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念天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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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被警察刑讯逼供,警察用指甲抓伤了他的双肩,鲜红的血印暴露出来,老大也过来瞧了一下,吩咐那个小胖子去拿云南白药过来。

使用手指能把他伤成这样,这又是超出我们想象的事情,难道警察都练成了“九阴白骨爪”吗?这是我第一次亲眼所见被刑讯逼供的“成果”,心里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原来传说中的手段依然存在。此时的黄毛一脸沮丧,我想他在外面威风作案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遭遇,这究竟是恶有恶报还是误入岐途呢?

到了下午,有人从洞口递进来一张纸,老大接到后对大家喊:今天晚上加餐,要点菜的过来报名!

我问周勇是怎么回事,他说:“拿菜单来了,晚上可以点炒菜吃。”

太好了,这几天的菜不是没盐就是没油,根本就不能下咽,可以自由点菜该多好啊。尽管我是临时羁押,没有自己的“账卡”,但我还是为大家感到高兴。商听说可以加餐,马上凑到前面去报名。点完菜回来跟我说:“今晚可以好好吃一顿了,我点了一百六十元钱的菜。”我一怔:“这么多啊,能吃完吗?”我心想商真是有钱也不用这么浪费,可商毫不在乎地说:“到时候大家一起吃嘛,你也一起哟!”说完还特地指了指我。

晚上六点半,有人从窗口递进来点餐的饭菜,老大似乎点了很多,那个小胖子准备得很充分,他已经拿好了地板纸垫在床上,然后把一碗碗菜端上去摆好,商点的菜也到了,有五碗:红烧肉、辣鱼、卤蛋、小炒肉、攸县香干,看得我快要流口水了。可老大说现在不能吃,因为马上就要开始《新闻联播,收看新闻时所有人都要打坐,不准吃饭,也不能说话。所以只能等到七点半以后才可以吃。

新闻自然是索然无味的。何况每天都是报喜不报忧,既然全国形势一片大好,那看守所为什么人满为患呢?这几天每天都有人进来,这个监室已经住了二十六个人,最突出的问题就是没有睡觉的空间,多一个人就少一点空间,在外面时竞争激烈,在这里面居然还要寸土必争,唉......

不过商点的菜是没有人会去争着吃的,因为商是一个人花的钱。他把我、吴欢、周勇,还有刚进来的黄毛叫到一起,他举起一次性勺子说:“来来来,大家一起吃,不要客气,好久没进油盐了,现在补一下,大家随便点。”

大家看到这些菜,眼睛里估计都放着光,这就像打牙祭一样,是期盼许久的大餐,于是我也不客气了,吃了几片红烧肉,几片辣鱼,还吃了一个卤鸡蛋,我们围坐在一起,一边看电视,一边诉说心中的苦闷。

这顿难忘的晚餐。

清明节假期一结束,管教们便开始正式上班,监室又恢复了往日的紧张秩序,报数、点名、见管教,一样都不少。由于是过渡监室,这里时常会有人被调走。听说大多是临时羁押需要送往案发地的,于是好些人心里痒痒地,渴望早日被带走离开这里。

我也在急切地盼望会有动静,可是我又感到矛盾。听周勇说,内地的看守所可不是好待的,进去的时候是要遭受一顿暴打,牢头从监室一直把你打到风场,劈头盖脸、拳打脚踢,直到把你打得晕死过去,再迎面给你泼来一盆冷水。这不是电影里的情节吗?地下党员被国军抓走,就是遭到这样的对待,如今政权更迭,手段丝毫没有变得文明啊。这听起来并不稀奇,说起来也可以眉飞色舞,可真要让自己来亲身体验,有几个敢说不害怕?我忽然有些崇拜那些有信仰不怕死的先烈们了。

我虽然在想着自己的处境,但眼前我的肚子却开始翻江倒海,已经容不得我再多想。难道昨晚吃红烧肉坏了肚子?毋庸置疑,答案是肯定的。我已经一周没有吃到油腻的食物了,而红烧肉营养相对充分,听这里的人说,肠胃一定会不适应的,所以肠胃反应激烈就在意料之中了。这不,几天没有大便,现在开始要拉肚子了。

我忍着。等到早餐后排队上厕所。“早会”已经开始,大家分坐在台阶上,老大又开始重复他对新兵的训话,我急不可耐,盼着他快点讲完。末了,他说:“今天医生上班了,有哪些人要看医生,待会出去医务室。不过话说在前面,不要寄予太大的希望,因为这里的医生被称为‘兽医’,不是给人看病的。”说完大家哄笑起来。我也觉得可笑,说是兽医,这不是骂自己吗?只听见他又接着说:“所以小毛病就不要去了,去了也没用。比较急比较重的病可以现在举手报名。”

无论如何,我得拿点药才行。很奇怪,已经有人像我一样,举起了手:“我要去,我肚子痛。”原来肚子痛的并不是我一个。

“你也肚子痛吗?怎么回事?”老大看我举手问道。

“是的,我拉肚子。”我答。

老大转身过去,回到前面,指着举手的人们:“你,你,你们几个等一会去医务室,其他人明天再说。”他点了几个人,却把我排除在外,我成为了“其他人”。

早会一散,早餐一结束,我就迫不及待地去抢便池了,但一蹲完,没几分钟,肚子又闹,只得又去,这下糟了,事情比我想象中更严重。

见我不停地要蹲坑,一位因受贿罪进来的中年人过来对我说:“你今天没拿药是吧?我这里有腹泻药,你拿一点去吃吧。”他从板床下的箱子里掏出来递给我。

他是原消防局的领导,听说因受贿进来,前些天看到家里给他寄来李敖的,他与大家大谈李敖的光辉历史,看样子非常崇拜李敖。

我受到关照,感激地冲他一笑:“噢,太好了,谢谢你!”对我来说,这点药实在太重要了。

大约上午十一点左右,我正在监室和商、吴欢闲聊,突然听到老大在叫我的名字,我一惊,急忙跑到风场,老大正站在门口,带着几分羡慕的口气对我说:“你释放了!”

天啊,释放?这是多么动听的字眼,这是所有失去自由的人的最爱,是我这几天梦寐以求却难以置信的事情,现在降临到我的头上,我是多么幸运啊!可是我仍然不放心,也不敢相信,这不会有什么变化吧?我真的释放了吗?

容不得我多想,管教已经在门外指示我往大门口去,我回想着进来时的路线往前走,前面320仓不是住着庞彬吗?会不会也出来了?正想着,有人从前面320仓出来了,我仔细望过去,俨然不像是庞彬,奇怪了,庞彬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已经在门口办手续了?

恩平也出来了,我在走道里碰上他时,他冲我微微一笑,这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笑,也许是劫后余生的笑,面对即将释放的好消息,谁都会发出发自内心的笑。

我们沿着黄色的指示线前行,没有人带路,没有人吆喝,这已经出乎了我的意料,看来只要离开那个仓,自由度就大了很多啊。

我真的要出去了吗?只要出了这个大门,我就拥有了自由,多好啊!外面一定阳光灿烂,外面一定花红柳绿,我出去后的第一个动作会是什么?我一定要抬头仰望这明净的天空,甩开脚步奔跑起来,这不是在太湖路附近吗?离我家并不遥远,我就不用坐公交车了,我要一路飞奔回家,飞奔回去与我的妻子、我的女儿相会,告诉她们我自由了,我们团聚了。

对了,她们在哪里呢?她们知道我释放的消息吗?她们会不会正在门口等我呢?

就这样想着,我们已经到了门口,有两个民警正站在门口,左边是办公室,从窗口看过去,里面有民警正在上班。恩平在我前面,正在窗口填写表格,我和这个即将释放的小伙子被要求靠墙蹲下排队。

“下一个。”窗口的民警喊道。

我身旁的小伙子走到窗口去。

“叫什么名字?”

“成斌,成功的成,文武------斌。”

“成斌?”民警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询问。

“是的。”成斌平静地回答。

“你是哪个仓的?”民警问道。

“320仓。”

“错了,错了,不是你,是另外一个。”民警赶忙对门口的制服同事说,“不是他,是庞彬。”

“你回去,叫错了。”门口的民警转过头来催促他打道回府。

成斌眼神迷离,显然很是失望,刚刚还眼睛放光,现在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灰溜溜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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