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首封家书（2/2）

这样的包装，绝对是我们想都没想到的。塑料袋可以卷成一圈一圈，竟然起到了笔套的作用，很有创新意识啊，我想。

王志前又补充说：“写信有规定，字数不能太多，不能涉及案情，不能密密麻麻。”

“啊？这里才几个框，能写多少啊，一个框能写两个字吗？”我有些惊讶。

“尽量不要写得太密，否则发不出去的。”他看着我，又接着说，“但你可以稍微多写一点，包干部对你们有文化的人应该会好点。否则不会送你到二区来。你看我们在一区，那真的是受苦啊！”说完，他指着脚踝处黑色的茧给我看。果然，那看上去像一块死皮。

“怎么形成的？”

“这就是打坐的成果。在一区打坐，一坐就是四个钟，不准乱动。”

原来如此，我听后唏嘘不已。

其实他哪里知道，我只是因为走在邢勇的后面才安排在二区，跟那管教没有半点关系。不过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一笑。

段志宏这时正拿出卫生纸，他告诉我要我帮他写信，我说，你自己先打草稿吧，写完后我再帮你改改。

原来他是要写信给他老婆，因为他老婆前两天汇了两百块钱过来，他还得意地要我看他老婆寄来的照片。问我是否漂亮。还有他儿子也同框，那小子看起来很讨人喜欢，这让我对他的遭遇不免感慨一番。

我开始在脑海里打腹稿，准备用最简短的文字来描述我当前的处境，以前写信都是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千言万语，娓娓道来。现在可不行了，我得遵守这奇特的规定，否则谁能保证我的信能平安到达？于是，我摊开明信片，开始写信：

小曼：

还好勿念，很想念你和女儿。因为你们，我会很坚强。

也希望你学会坚强。若有必要可请律师，但勿作不必要的花费，与他们联系后妥善处理，请用快递回信，不能讲案情，速回信。爱你！

晚上七点，电视里中央一套正在播放《新闻联播，张起义走过来对我说：“你晚上值第二班。”说着拍打我的肩膀，我说没问题。段志宏说：“刚来就是从第二班开始，因为第二班最辛苦，刚睡着就要起来，眼睛都睁不开。”我对着值班时间表看了看，时间从晚上11点到凌晨1点，果然不好对付。

我指着他开玩笑说：“你不用值班吗？”

段志宏说：“值班啊，我一边睡觉，一边值班。”

我说：“你果然是老板。”

他听了，挤眉弄眼地笑着。

晚上我值班的时候，果然如段志宏所说，那个高大的章宏远轻拍我的额头示意我起床，我此时睡得正沉，实在不愿起来，可这是铁的规定，老兵都不敢违背，更何况我是新兵。睡在我旁边的周瑞广正呼呼大睡，我推了推他，他就一骨碌爬了起来。

我们都睡在地上，地上贴着一层胶地毯，听说是为了防止湿气。是啊，在这个地面上，每天要发生很多事情，比如每天吃饭弄脏了，需要用毛巾擦地；比如有人将水溅到地上，走起来还无法下脚；比如有人不小心将菜汤倒在地上……幸好监室里有两床公共被子，周瑞广什么都没有，像个五保户，于是便受到这特殊的照顾。而我刚从南雄来，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们只能挤在一起，在这又脏又臭的公用被子里取暖。

晚上我值班时候思维很活跃，我开始回想我这几天的经历，仿佛历经了许多苦难，想着想着便悲观起来。我觉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有些荒唐和不可思议。可它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我开始在脑海里构思一本，我想那就是以后我要写的第一本。中会讲述我在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揭露这个不为人知的黑暗角落。我又想起了远在南雄的家庭，我的妻子，我的女儿，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小曼会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吗？她会来江南吗？她会给我送衣物和被子吗？

“东方明，这里和南雄比怎么样？”睡在我眼皮底下那个叫郭子的家伙还没睡着，由于他头朝外、脚朝里，跟我说话时头要往后仰着。

我知道他指的是看守所的条件，便开玩笑说：“南雄要求背三字经，这里不要。”

他很惊讶：“三字经？还要背三字经？”

“是啊，但不是我们所学的上的三字经，是他们自己编的。监规上手册上有，依照三字经写的。”我解释道。

“那你背来听听。”他好奇地要求我。

我正想检验自己的记忆力，我担心经历这些天以来搞不好会变成弱智，所以我要让大脑不停地运转，包括记忆力。一定不可以倒退，于是我开始轻声地背诵起来：

人生路遇坎坷坐了监想什么

莫怨天莫尤人十当思味多品

国有法家有规岂容你任妄为

犯了罪理当惩恶不除民难宁

父母亲养育你望成材早接力

你惹祸父母愁劝你改走正路

妻当初追求你图幸福为甜蜜

你坐监她受苦盼夫归早团圆

背到这里，我那不争气的泪水便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我抑制情绪，竭力平静下来，低头看看郭子，他似乎已经睡着，而我却越来越精神。

夜，漫长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