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2)
因着这个小山屋里,便是第二个错误发生的所在地。
当初发生时,谁也不觉着是个错误,可一路向前走去,再回头看看,那的确便是个错误,且环环相扣。
年轻时年少气盛,将来便要为当年的年少气盛吃些苦头。
救下林则仕后,他没有将他留下,也没有将他赶走。林则仕要走要留,在那时与自己半分干系都没有。
可那大少爷不停地扰乱他原本逍遥的生活,到哪里去都似乎带着个拖油瓶,那个拖油瓶安静且优雅,只是有些不习惯,倒也可以忍受。
真正到了不能忍受的时候,源于林则仕那一挡。
魅生所藏的话本子中,男子对女子的情深意切往往始于在危险时刻出来一挡,常常这一档便挡出些情愫,人称是英雄救美。他向来很不屑,他这般惜命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挡在另一个女人面前的。
魅生这时总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形态望着他,说道,「你这人当真不会浪漫,朽木不可雕也。」每到这时,他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别人如何他便如何,那也只是随波逐流罢了。再者,她言这是浪漫,他也可以说这是犯蠢,如若那女子往后并没有喜欢上他,那苦不就白受了吗?
他没有想过,那男子挡在女子面前,并不是为了想让她喜欢上他,而只是单纯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林则仕造了这番浮屠,犯蠢的是他自己。
那时王一新并不安分在小木屋里待着,时不时便要出去露宿一番,拖油瓶自然也跟上。
两人在丛林里歇息,王一新捡些柴木生起火,似乎已是十分熟练。从远方悠然传来的幽声鸣鸣让第一次露宿的林则仕心有不安,王一新双手作枕躺在地上,嘴巴叼着一根草双眼望着眼睛上方密密麻麻的绿叶子,在火光的映照下颜色更深,但遮住了夜空。
这一方绿叶挡住了那一抹清辉,原来……它也不一定永远都是夜里最亮最耀眼的。王一新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种否定多年坚持的信念的感觉。
但他想来想去,也没明白坚持的是什么。
王一新不以为然地想着事情,林则仕不知不觉中向他靠近,脑袋还不忘警惕地望向四周。
王一新瞥了一眼,玩心一起,调侃道,「怎么,怕啦?」
林则仕瞬时回神,凝眸望着他,淡然道,「不怕。」
王一新嘿嘿一笑,瞬时往远的地方一挪,双手继续作枕望着上空,调侃道,「不怕靠我那么近干嘛。」
林则仕不满,大力将王一新拖到自己身旁。
……蛮劲儿还挺大?不能小看读书人,胳膊差点被拉断。王一新嘿嘿一笑,「有火狼群不敢接近,怕什么。你要怕也是怕我把你扔进去烤肉,等狼群来了还能饱食一顿。」
林则仕仿佛是习惯了他时不时地开这种玩笑,认真答道,「你不会。」
经过这几天相处下来,林则仕很肯定王一新其实就是嘴巴坏了些,人并不坏。他开始思考,或许山寨的那件事,他是有什么苦衷。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已经在否定自己坚持多年的所谓正义而为王一新开脱。
王一新转头凝视他坚毅的眼神,又转而望向被树叶子遮住的天空,什么都看不见,不耐烦干脆闭眼,还不忘叮嘱,「看好了火,火要没了,狼群来了可没处躲。」
林则仕望了他一眼,不时地往里头扔些柴火,生怕他们真的灭了成了狼群的食物。
绿眸在幽幽黑夜亮起,在沉静的夜里给一方土地带来一丝寒意。王一新嗅到不同寻常的危险,先醒过来。天微微亮,火堆燃尽只余留燃尽的灰烬。两匹狼在较远的山坡对着他们二人嚎叫,王一新眉头紧锁,紧抿嘴唇,眼眸瞄向那堆灰烬和睡在一旁的林则仕。
他早已算好那堆柴火能燃到天明,这蠢货,一定是扔柴木的太快了!一下子就给扔完了!蠢货!!!王一新头疼,两匹狼估计也是来「探探风」,垂涎的唾沫拉出一条线滴到地上,虎视眈眈的眼神应是饥饿了许久。王一新对着林则仕踢了一脚,想向怀里掏出些毒物。
可惜今日没带毒物。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林则仕悠悠醒转,因着认床几日未曾好好歇息,今夜难得安眠竟然大敌当前。他慌忙站起身,挑起还未燃尽的柴火,抓着一头挡在王一新面前指着前方。
王一新茫然看着他的动作,他不是最怕狼群,挡在自己面前做什么?还傻不拉几的拿着跟木头糊弄吃人的狼?蠢货!他忍不住提醒道,「你看你手里的木头,还有火吗?」
林则仕看了一眼,勉强道,「还有一点点。」
两只狼听见两人的动静,身躯曼妙地向前挪步,唯有目光让人觉着危险逼近。王一新重新凝聚专注,期望找准位置将林则仕往旁边一推,手无寸铁迅速向狼只扑去。
「一新!」林则仕踉跄倒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两只狼将王一新围在中间,一人两狼对峙着。
王一新专注观察着两只狼的脉动处,思索着如何让狼喝他的血。林则仕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猛地冲向对峙中心,王一新被他撞得心惊,他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根木棒,毫无章法地扔向其中一只狼后,着急拉起王一新的手就要跑。
其中一只狼被击中了眼睛痛苦嚎叫,另一只狼悲愤地望着奔跑的两人,仰天长啸,目光一凝向两人追赶。
林则仕边向后边看边跑,王一新听出他语气里的颤意,「它们赶上来了。」
只是抓着他的手没有放开过。
王一新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跑起来,速度敌不过狼只,被击中眼部的狼恼羞成怒向前奔跑挡在他们面前,虎视眈眈地跑过来,瞄准林则仕跳起向他一扑,林则仕顺势被扑倒在地,狼只骑在他上头凌厉嚎叫,爪子迅速向他身上挥去,林则仕心惊狼狈地滚到旁边,狼只没能得逞只划破了他的衣裳,林则仕只来得及紧急向旁边滚去,狼却不罢休继续纠缠于他。
另一只狼拖延着王一新,紧急之下他拿起木棍迅速将它塞到狼只口中,受伤的狼仿似力气更大,纵身一跃将他胸口处划出三道痕,涌涌流出的血液刺激着饥狼。王一新躺在地上一副任它宰割的样子,狼只饥渴地舔着他流出来的血。
尝了点甜头的狼意识到这是一顿美餐,眼看狼只就要一口扯下王一新脖子处的一块肉,林则仕滚到旁边站起空拳打在狼的腰部,狼呜咽了一声侧着躺下,奄奄一息。林则仕拉起王一新站起身,「你受伤了。」来不及察看伤口,那只狼悲伤地望着已倒下的那只狼,林则仕将王一新护在身后,拾起王一新掉落的刀与它对峙。
王一新望着他,林则仕连杀鸡都不敢,要他杀狼真是委屈他了。可林则仕却一步步坚定地向着那只独眼狼,王一新挣脱他的手掌迅速绕到狼只身后,独眼狼闻到血腥的味道迅速向后袭去,王一新将计就计咬破手指,指上的血滴正一滴滴地滴落,狼只如饥似渴地吸允着摇头摆尾,正要张嘴往上一跳之凶猛似是要咬断王一新的整条手臂,林则仕瞪大了双眸慌忙跑过去,狼只瞬时转移目标咬伤了林则仕的手臂,林则仕痛呼了一声,另一只手狠狠击向狼群的背部,直到独眼狼口吐白沫,林则仕才默然捂着手臂站在一旁。
独眼狼被刺得血肉模糊,可林则仕淡然的底下藏着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模样,失了翩翩公子的风范,已是癫狂。
王一新这时却骂道,「谁让你挡在我面前的?」
林则仕不明所以,难得一见王一新发怒的模样,倒是挺新鲜。只见王一新狠狠瞪了他一眼,负伤欲走,林则仕关心道,「你的伤?」
王一新狠道,「跟你有什么干系。」
林则仕动了动嘴角,抓起他一方手腕,也狠道,「你受伤了。」
王一新瞧着他手臂流淌的鲜血,「为什么救我?」
林则仕依旧执拗道,「你受伤了。」
半晌,王一新才说出一句。
「下次,你再挡在我面前,我便将你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