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2)
王一新却不再言语,林则仕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想着自己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好意劝慰道,「翔枫幼时也误食过酒,现在一样生龙活虎,你不要杞人忧天。」
王一新听得翔枫二字,又听他对小翎枫病情如此轻描淡写,既愤怒又心伤。他大儿子的身子骨从小便被照料得极好,是我们家小狗蛋能比的吗?想得过分了些,心里怨气难泄,眸里尽是苦涩,苦涩中占了大半愤怒,目光也凛冽些许。
林则仕许久未见过他这般狠厉,只道他大概心里容不下翔枫,见不得他好,于是自己不过好言相劝,也得承受这些许敌意。更何况,当初他给翔枫他娘下了双生蛊,祸不及妻儿,他王一新样样做了个遍,又有何谈资来对他愤怒?他只道自己心里也委屈,便也冷眼相对。
许久,王一新才败下阵来,叹了口气,瞬时的温柔不过是明日的毒药,小柿子对他永远少不了那揉一揉再打一巴的策略,他只好低眉顺眼,掩饰自己的心伤,双目不离小翎枫。
眼见着一桶热水将要变冷水,冷战中的两人,终是林则仕先沉不住气,忍无可忍,冷然道,「你要自己去清洗,还是要我吩咐小二来帮你清洗?」
这话语太过熟悉,王一新微不可测地打了个冷颤,心里却浮现莫名其妙的画面,一个身形与他相似的人,被两个家仆拉着,一碗一碗的饭食灌进他的嘴里。
「不……不用,我自己来。」
林则仕这才温柔道,「当心受风寒。」
王一新只好应了声,头也不回地迈向浴桶,正打算草草清洗一下,却发现林则仕已命人将祛风寒的药物泡在热水里,王一新深知这些药物都对他没用,心里还是感动了一番,快步跑去从背后抱着林则仕,狠狠地呼吸着他的气息,许久未曾言语,直至家仆催促,「老爷,再不洗这水可就真凉了。」
林则仕挥手示意家仆退下后,打横抱起王一新,缓缓将他身上衣物脱去,触及他的瘦骨嶙峋,于心不忍,于是手上动作再轻了些,缓缓将他抱进水中,仔细将屏风遮挡,轻轻柔柔地吻额头,这才出去。
王一新心中思绪万千,小柿子近期喜怒无常,令他猝不及防。小柿子也曾温柔待他,但那是在六年前的碧落山,方才听他说起翔枫,难不成又是翔枫生了什么病,需要用小狗蛋的血吗?
因着吃下碧落果的身体构造已然改变,流淌的血液亦可解毒,三年前用自己的血蒙骗过关,可是现下的身子,怕是取血也困难。万一,小柿子真的要牺牲小狗蛋,去救他那大儿子……
思及此,犹如血液逆流全身发凉,他连忙将自己擦干,边走边穿好衣裳,急匆匆道,「小柿子。」
门外敲门声响起,正看顾着小翎枫的林则仕,轻轻略过衣衫不整的王一新,淡然道,「穿好再出来。」
掌柜顺势推门而入,手上捧着几件颜色艳丽的衣物,「林老爷,衣物已给您备好,依照节日习俗,晚上附近有处篝火晚会,全镇的人都会聚集那处,如想趁此热闹可吩咐一声,小二可为你们引路。」
待林则仕道了声不必,掌柜拱手退出厢房。
王一新刚想继续方才的话语,小翎枫却仰头挺身吐了一被子的黄色泡沫,他大惊失色,连忙抱住翎枫为其把脉,眸中惊慌难掩,把脉的手指微微发抖,他连忙撑开小翎枫的眼皮子看,这时小翎枫却忽然浑身抽搐,王一新连忙点了他两处穴位,从包裹中拿出两颗丹药,放进小翎枫的嘴巴里,其中一颗还因为紧张掉在地上。
林则仕不明王一新的惊慌,但见他如此焦急,便瞬时从地上捡起,倒入小翎枫的嘴里,给他喂了口水,小翎枫吞下丹药全凭本能,饶是再愚蠢的人都发现小翎枫的不对劲,他冲出去抓着掌柜的衣襟,急促道,「将本州所有的大夫都请到这里来,快!」
掌柜也吓了一跳,从侧边望着里头的景象,只见那位形销骨立的大爷紧紧护住怀中的小娃娃,不停地从背后为他顺气,大股黑血从那位大爷嘴边涌出,不露痕迹地擦掉,掌柜吓坏了,以为是食物中毒,慌里慌张地赔罪,立马吩咐店中所有小二去寻大夫。
王一新方进客栈时还有些红润的脸,顿时雪白如纸,要不是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真当他是死人无疑。
可惜正如王一新担忧的那般,既然镇上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那处玩乐,大夫又该何处去寻,已过半个时辰,只寻来几名大夫,待大夫来了,林则仕才紧张道,「他为何如此?我家中有儿也误食过酒物,却不曾见过这般骇人。」
这几名大夫医术看起来便不甚精湛,都只摇摇头称,「这还得看孩子的孕子过程及出生后的环境如何,这孩子一看便先天不足,能养他这么大,该是从小汤药不断,应是很费心思罢。」
林则仕望了眼王一新,犹记得小翎枫诞生那晚,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浑身湿透的王一新挺着浑圆的肚子站在林府后门,湿透的衣裳映出瘦骨嶙峋,浑圆的肚子左翻右转,犹如怪物一般,不过是为见他一面,以头作锤地敲着门,求自己给他请个大夫,那般环境下生下的孩子,身子骨又能好到哪里去?
更不说,王一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些偷窃的事,才能艰难地维持小翎枫的吃食。
「一新……我不知道……」
王一新却心如死灰般,对上了他的双眸,所有委屈纷纷涌上来,在掩饰委屈之前却已出言,他颤抖道,「对,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他像你的大儿子那般健壮,这点小事不足为惧,你可知,他六个月时心跳骤停,是久加将他从鬼门关抢过,你可知,他一岁时,发烧整整一月才退下,那时久加说,他有可能因此痴傻,你可知,他一岁两个月,刚学会走,便自己冲到溪边,差点溺水而亡,你可知,他一岁八个月时,亦因误食,差点便命丧黄泉,你可知……!」
一声比一声高昂的质问,令林则仕心生不悦,何况他句句提及他人,气极时一出口便忍不住要伤人,打断道,「这孩子是你自己要生下,我并无逼迫,我亦不知情,因此,即便我不知道,又如何?现下你这般言语,倒是越了规矩。」
「规矩?」王一新冷笑,这时候还要跟他讲规矩,方才的柔情蜜意荡然无存,谁都比不上他的规矩。
深知与他说再多都是废话,越过他走出门外,冷冷吩咐道,「他服下了补丹,该是还能撑一阵,我去为他寻药。」
大夫在一旁亦称,服下的补丹只能保一时,撑不过明天便再也醒不过来。
林则仕此时更为惊慌,要知道,王一新在二夫人身上下了双生蛊,万一翎枫有个三长两短,那便意味着,翔枫也活不久了。他心下惊骇,要是翔枫……,那母亲可是要经受不住打击的呀!
急急忙忙中,草草写了几行字,修书命家仆急书送回,需立即在林府为翔枫寻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