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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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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不入林家族谱,死后不进林家墓地,便不会有身不由己的一生。

什么责任,什么林府,通通不用。

他已承过许多,亦当作替儿子承了些许。

家仆低着头,不敢出声。

趁乱时,苏翠曼从背后包围着两人,替他挡了几棍,手中却暗暗使力将他劈晕,他顿时便软在小翎枫身上,见此,她虚情假意地泣道,「母亲,别打了,夫君晕过去了,他身子受不得……」

小翎枫哭得更大声了,推搡着林则仕,声声凄厉地喊着爹。

爹没有醒,但却将他抱得很牢,几个家仆合力才将他抱走,老夫人阖了阖眸,疲惫地对着家仆道,「老爷病了,今日所言,不可外泄。」

老夫人与小翎枫同坐一辆马车,小翎枫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极具恐惧下的他声音微微发抖,问道,「奶奶,我们去哪儿?」

「青岳城。」

小翎枫皱着眉头,想着二娘和大哥的大棍子,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着,他乞求道,「奶奶,我……我不想去,可不可以不要去,我想留在这里陪爹。」

老夫人眼睛微睁,冷冷道,「你不在,你爹才会好。」

小翎枫哀伤地无法出言。

他想不到令爹生病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甚至要他离开此地,爹才会安康痊愈。

他有些害怕,却握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那他便乖乖跟奶奶回去好了,即便大哥总是喜欢打他,不过二娘不在,应该就没有大棍子了。

想到这里,他稍稍放心些许,掀开马车门帘,迎着日头初升,他向后望了一眼,弛车而去,青葱绿树追赶在后,从此,再没有回来过。

黄文成快马加鞭过来已是两日后,而这两日内,轮回镜外的王一新亲眼见着苏翠曼在每日的汤药饭食中下药,至于什么药,王一新猜测是蒙汗药,因为林则仕只醒过一回,醒了的那次,先是找了一圈小翎枫,家仆告知其小翎枫已回青岳城时,前所未有的怒气难得现于其身,摇晃着身子将所有的东西都砸了,被几个家仆擒住的他,指着她怒道,「你有什么资格作主?!你与他……」

苏翠曼害怕得缩在角落,静静地等药效发作,待林则仕毫无气力之后,暗自将汤药里的分量加倍,林则仕昏迷的时日更久了。黄文成偷偷从后门溜进去,进到厢房里,照料着林则仕的苏翠曼立时起身,将他拉进角落,伏在他肩头痛哭,「你可算来了,他……」

黄文成拍着她的肩膀安抚,余光却瞄着正在昏睡的林则仕,床榻上的他两鬓斑白,眉眼疲态尽显,本来与他仅有七八分相似,一番折腾下来,黄文成看上去比他年轻许多,与往日的林则仕倒似足了九分。

黄文成早已在一年前便已辞去掌柜一职,隐居山林,让大家都当黄文成这个人已消失,等待的便是今日。

明明样貌如此相似的人,为何一个清高如芙蕖,一个却低贱如浮萍。

在林则仕娶了苏翠曼之时,他便已开始不服,他因着良好的家世,轻而易举地便娶到了苏翠曼,他放在掌心呵护的人,在他眼里却贫贱如草芥。

他在暗地里模仿林则仕的言行举止,甚至揣测他说话的语调与习惯,林则仕看得不错,黄文成确实聪慧,观察入微,模仿得极其细致。

可如他愿意再等等,林府的事务不日便会全数交给他,林则仕宁愿回到碧落山上,陪着现下记不清的那人以及小翎枫,做一会劈柴砍树的莽夫,或做一游山玩水、劫富济贫的侠士。

可他沉不住气。

在林则仕百般挽留下,黄文成毅然决然地离开林家商行,在山林中开始模仿他的字迹与丹青,与苏翠曼日日飞鸽传书中,皆是林则仕每日言行。

他谋划了四年。

等来这个好时机。

黄文成轻轻道,「他欺负你了?」

苏翠曼摇摇头,惊慌道,「我怕他,幸好他现下疯病忽起,家仆制止住他,我都怕他要将我们的事随口说出。」

黄文成从怀里掏出一白瓷瓶,递给苏翠曼,温柔道,「每日一颗,三天后,他的声音会有些嘶哑,待过几日,你再将全数下在汤药里,他的声音便不会再出现在世上。」

是胜券在握的自信、成竹在胸的坦然,他低笑一声,「我亦会服下,三日后,我们的声音将会一模一样。」

苏翠曼对他的计划其实不怎么明了,一直是按他的吩咐做事,点头示意,「知道了。」

黄文成再次拥她入怀,吻了吻她的额间,道,「我们就快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怀里的苏翠曼忧思重重,最终还是重重地应了声。

大片墨色染就的四面,行走得忘却疲倦,不知东西南北,不管上天入地,他的身体轻飘飘地晃荡在中央,虽无不可逾越的屏障,可他一直漂浮不过,前方有个更为墨黑的背影,松松垮垮的发髻,鸦发跟着他摇摇晃晃的脑袋飘洒,他走路似从无直线,时不时便踢着脚下的石子,将要回头之时,空荡虚无的声音说着让他不许再跟。

他脚步困顿原地。

我不跟,你会出现么?

左侧墨色中那人挽起一半裤脚,溪水没过修长的小腿,弯腰在水里玩得欢快,捉起一条滑溜溜的小鱼向他炫耀,他痴痴地望着他挺翘的鼻尖,小小的耳垂,发间笼着层层水汽,将鱼抛起时,水滴扬起点点墨痕,他习惯性地待那人将鱼抛在他手里,他习惯性地伸手接着。

没有。

他呆呆地望着手心。

什么都没有。

他等他回头,可他始终不肯见他。

你回来,你回来,我不知道你是谁,也忘记你的长相,可是你回来。

我什么都不要了。

你要逼我,我便让你逼,你要怨我,我便让你怨。

我不再反抗,我不再挣扎。

可是你回来,我就在这里,你不要不理我,你不要让我把你忘了。

大概已将他恨得深入骨髓。

他喃喃道,「所以,连回忆,都不愿给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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