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下)(2/2)
“凭你拐的他儿子不走正道儿!”
“赖得上我吗?!”
“赖不上?别他妈往外摘!他不认你不认!你俩谁也不认谁为谁!悔去吧!死了!没戏唱了?歇吧!说个屁啊还?!你再喜欢他现在还有个毛用啊!跟坟亲热去吧!早他妈都干嘛去了!”
吴启梦一字一顿:“我、不、喜、欢、他。”
涂文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五官挪了位置:“好好好!你老牛逼,他老牛逼。”
又陷入了古怪的沉默。柳亚东三人仅靠肢体交流,很考验默契。胡自强碰兰舟,哎,怎么办。兰舟肩耸高又落下,先别多嘴,看情况再说。柳亚东给过去一个眼色,也别老装怂,回头让人把咱们看扁。兰舟看看他,嘴巴一抿,给了个信任的神色。他起身回了那间房,没会儿返回,把手里的一个小扁瓶搁桌上。柳亚东替他开口:“这我们武校开的药,化瘀挺好用的,脖子......要那个,能抹。”
吴启梦扭过头,盯着那药瓶子。涂文抻个腰,重重一叹,捋捋黄发,站起来拾掇碗筷,“小毛孩儿都比你有心数,也不嫌丢人,谢谢会说么?”
“谢谢。”挺僵的,挺颓的,弱微微一句应付。
收尾的傻老好交给胡自强。他温淳地笑笑:“别、别客气。”
邵锦泉来了电话,打给涂文,涂文把手机转给柳亚东:这边事儿等处理,你三个稍休息休息,不急,空调能开电视能看,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旧强,就是涂文。下午我回来。
回房,胡自强率先去戳电视,急不可耐地轮番调了一遍台,碰上不显影儿的雪花,他还上手拍了拍机顶。柳亚东拧开了阳台门,靠着门框,披盖着冷风拔烟。他笑话胡自强:“你那个拍沙袋的手,别拍坏了。”瞧见电视上闪过个炮火隆隆的台,他喊:“哎就这个,打仗的,就看这个。”中央台播的《历史的天空》,没头没尾,从第二十一集董闻音葬礼上看起。柳亚东服了,这一天净他妈看死了。
兰舟把盛豆脑的三个纸碗拾来了,把长寿海棠种了进去,纯粹为能活就行,特别不讲究。兰舟又把三个人装带来的厚袄拾出来撑上晾衣架,拎出阳台来挂起透风。柳亚东跟出去,锁了门,不让烟往里飘。慢悠悠化着雪,没会儿两人就速冻了,哆哆嗦嗦直擤鼻子。
“哎。”柳亚东戳他腰。兰舟光嗯不回头,柳亚东改掐。
兰舟向前一蹿:“操。”
“上回比个子,我俩还没分出一二呢。”柳亚东抽掉最后一口烟,烟嘴按墙角。
兰舟抻抻袄子压出的一绺绺褶,乐:“你有病吧?”
“快来,站好。”
兰舟的目光很纵容。他过去站好,背过身,表示无可奈何。柳亚东看他脖子上还一片红印子没褪,心里一皱,摸上去了。兰舟缩脖子,侧了点头,慢吞吞问他:“你比不比还?”
“你以后一口辣都别给我吃。嗯?”柳亚东嘱咐地很小声,发觉他眼睫也蛮翘,乌油油的。
“那你提醒我。”
柳亚东贴过去比个子,胡自强倘若看,那姿势绝对像个拥抱,“行啊。”
大差不差地量出来,都感慨人体的神奇——才几宿啊?柳亚东高出他近一指节。兰舟没有不服气,反倒......他有点搞不懂。
他想起了西南家乡的高山。那要比素水的任何一峰都轮廓狰狞,巍巍然,峻峻然,是世世代代他们一脉的倚靠,不动声色使人臣服敬畏。他对那山怀有依恋。有时候他会觉得,柳亚东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