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上)(2/2)
“何元奎!!”
“旧强!青、青青!我有——”
——梆!
龙虎散打班,原来一男孩儿做过十字韧带重建和半月板修复,养好后又做踢靶训练,简单的起跳,落地单腿支撑。柳亚东那会儿正喝水,清晰听到了一声劈啪的短促鸣响,回头见那人抱腿嘶嚎,才明白那是韧带抻裂的声音。柳亚东又听清了一阵叫人牙酸的响儿,嘎碴,像石碾滚过硬脆的米糖。柳亚东两眼发黑,胸闷,紧紧按捺住剧痛中的何老卵。
何老卵正头低进两腿间颤抖抽搐,喉咙呼噜噜像堵住了一口浓痰,濒死般混着哼哧哼哧的浊重呼吸。涂文端出件元青花似的,端出他的手,那手固定成一个戏曲的指法,颜色瞬白,瞬青,瞬紫,铜锁铰下他小指一绺肉,牵着层薄皮耷拉着,瞬红。
柳亚东兰舟不敢细看,以彼此为救赎似的,保持姿势,讷讷地相互凝睇。那里面涌动的东西是什么呢?也闹不清,只觉得像阳光下久曝,猛一扎进暗里,眼前发黑,浮着一圈圈淡金色的光环。
恐惧、刺激、不知所措,都舌尖蘸到了丁点,是暴力的辛辣味。
涂文吐口气:“再问你一遍,我今天能不能见现款。”他弯腰去捉何老卵左手,握了握。
许青青一己之力撞破厕所门,扑跌在地上,擦破下巴一层皮。她的玫红色马海毛衣泛着一层柔光,凌厉的曲线埋没进去,柔和成女人孤寡的凄状。她捂着下巴含糊说:“我这儿有三万......”
回程几近正午,沿街摊贩喧起,簇成一个闹市。其中治安问题屡屡不绝,多了,后头公安就懒得再管,随它烂着。素水兴地头蛇,摊贩都需像户籍归档那样所属一家黑势力,交了钱,才受保护,不给钱,排挤得你没活路。文明巷里月前一家热炒摊子开张,老板五大三粗,为人“直”,前天甩着滚油星砸跑了两个混子,今儿就已经不见摊子影了。可惜涂文觉着他家爆炒不错,扭头就吃不着了。就进了家面食店,包着三摞现款的皮夹往桌上一撂,要了三碗羊肉水饺。
涂文看着两人:一个盯着桌上一块黑渍;一个咕嘟嘟灌掉一满杯半凉的陈茶。
涂文劈开卫生筷,嘴里动动舌头,说:“趁早习惯。”
“我跟他,”兰舟拽纸,擦拭着那块黑渍,“没,没.......”
涂文笑了:“结结结结结个什么巴?”
柳亚东咽掉嘴里的茶梗,舔了下嘴巴,低下眼睛说:“我们在学校里关久了,不适合干这个。“
“哦?”涂文捻着筷子上的丝丝缕缕,眉毛松快地轻挑,轻蔑又讥讽。
“我跟他——”
“就是胆儿小呗!”
去你妈的!
“也不是。”柳亚东看了眼兰舟,又想说:“是......”
“是你俩一身正气,不情愿当我们这样的烂人。又没签卖身契,逼歪那么多干嘛?真不愿意也没人抱你大腿不让走吧?真要怂包,找泉哥说明白,拾掇东西趁早滚蛋。”老板端上热意腾腾的三个海碗,涂文一推:“先趁热吃吧小毛孩儿,肚子扫饱,吃完回去睡大头觉,回去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涂文哼个调子,闷头呼噜噜地吃起了饺子。兰舟又不死心地用力擦了下黑渍。不用说,柳亚东都明白——他不想回大山,也不贪图刺激,他情愿走一条逼仄的平路,庸常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