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俨俨视角: 十五岁的夏天（2/2）
“别睡，我要做晚饭了，来帮我打个下手吧？”
“好。”
向俨帮向兴学洗菜，吃完饭还洗了碗。
他不想让小叔伤口太疼。
向俨在妈妈去了之后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孤儿。
可他还有小叔。有小叔的人就不是孤儿。
“我做好了，今晚给你。”向兴学语气里全是得意。
向俨看着他，长久的期待又膨胀了许多倍。
会是什么呢？
桐城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雨，暑热还没返上来，夜里凉爽得很。
向兴学往屋顶上搬了一张钢丝床，然后给向俨喷了满身的花露水。
花露水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你说它香，香得太浓烈就不好闻。
可是不好闻，却也不至于让人厌恶。
向俨浸在香雾里，想打喷嚏，打不出来，渐渐地习惯了这种味道。
他给小叔也喷了许多。
两个男人，或者说两个男孩，穿着一身香衣，搂在屋顶上。是蚊子多，也是床太小。
可是向俨不讨厌这种依偎。
他觉得向兴学的怀抱很温暖，在水洗过的夏夜里，暖得称心如意。
“闭上眼。”向兴学说，“我数到一你再睁开。”
向俨闭上眼睛，听到青蛙和蝉的叫声，还有短短的鸟鸣和犬吠。
他感觉到向兴学动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
手挥过脸颊，带起轻轻的风。
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
他只能听见向兴学的倒数。
“三——”
声音很好听。
“二——”
很温柔。
“一——”
是一块水滴形的白玉吊坠，坠在棕色的绳子上。
在月光下泛着润白的光。
这块玉没有向俨在首饰店里看过的好，里头有一块杂色，透明的地方也不均匀。
可这是向俨拥有的第一块，由爱他的人亲手打磨出来的玉。
他觉得这块玉已经足够好看了。
不用雕刻什么，也不需要再好的料子。
它已经无可比拟。
“喜欢吗？”
“喜欢。”
向兴学侧过身子，把玉佩挂到向俨脖子上。
落在胸口的时候，向俨感觉到一阵凉。
那种感觉很快就过去了，白玉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他们融在一起。
“我啊，前段时间跟着学长去寺里调研。那边山里产玉石。我买了一块，求着方丈给它祝福。”
“那就这样送给我啊？”
“买的时候就是想送给你的。”
向俨笑了一下。
他看到天上有一轮半月，从薄云里透出皎洁的光。
“谢谢小叔。”
向兴学又摸了一把他的头发，“祝我们小俨一生幸福平安。我祝你，方丈祝你，佛祖也祝你。”
向俨摸了摸被身体温得发热的玉，看着月亮，忽然觉得这生还很漫长。
他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样的情绪，眼泪一下子涌上来。
鼻子也堵上了。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觉得呼吸困难，难过得要死了，却哭不出来。
他恨世事冷漠残忍，心中有恨，伤感就被堵在里头。
他现在能哭了，白玉把心口的恶吸得干干净净。
“这么感动啊？”向兴学帮他抹掉眼角的泪，“我不是想看你哭的。”
他很快改口说：“算了，你哭吧。”
向俨很认真地哭了一会儿，哭完就觉得茫然。
如果人生可以那么长，那他又该怎么走呢？
他知道向兴学很早就有梦想，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坚定。
而他没有梦想。
他把眼泪擦干净，侧头去看小叔。
向兴学长得很俊，好看却没有攻击性，温和得像水，也像月色。
“小叔，你对我有期待吗？”
“你让我怎么说呢，期待肯定有。”
“我之前，不想上学了。现在也不想。”
向兴学和他对视，眼眸深深，有一点儿笑意，也有一点担心。
“你不上学你想干嘛？”
“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先上学吧，你很聪明，适合读书。”
“真的吗？”
“真的。”
向兴学把头转回去，对着月亮叹了口气：“我对你有期待，但你不需要活成我想象的样子。
“你可以慢慢地长大，慢慢地摸索自己想要的路。”
他刚刚严肃起来的脸很快装点上新的笑意，“我果然还是不适合煲鸡汤。小朋友，别想那么多。先去体会一把高中生活，觉得不喜欢就退学呗，你还小呢，可以使劲儿造。”
向俨不知道他笑什么，有点不高兴，“你其实对我没有期待吧？”
“你这小孩儿真难搞，有也不好没有也不好。”向兴学坐起来，看着他，“我想想啊。”
“嗯。”
他想了一会儿，又笑起来，“我对你有期待，我希望你做一个爱哭的酷小孩儿。”
“啊？”
向兴学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期待。
“第一，要爱哭，在我面前哭也行，躲起来哭也行，不管你怎么哭，要一直保持情绪通畅。
“第二，要酷。可以离家出走，可以跟你爸爸说不，可以不上学，都可以。但是要酷，决定了就对自己负责任，不要后悔，不要总是为过去的选择遗憾。
“第三，希望你一直是个孩子，一直天真纯粹。当然啦，在我面前你肯定是小孩儿，不管你长成什么，变成什么样的酷哥哥，我都当你是小朋友，这是来自小叔的宠爱。”
听到这样的期待，向俨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他觉得向兴学的话有些道理，又觉得都是笑话。
他看着小叔，看着他笑，忽然觉得心热。
躁得白玉都在烧。
他好像看到月在水中动。
是什么把水搅起了波澜。
后来向俨长成了一个酷哥哥，偶尔遗憾，次数很少。
他不哭了，成为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大人。
但他心里总归是对自己有一些期许。
想做爱哭的酷小孩儿。
做小叔的爱哭的酷小孩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