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子(2/2)
“衔幽。”衔幽强调了一下,又推过去一杯茶,缓缓道,“冷绿我知道,上次见面你不就这样自称吗?可我还听人叫你小团子?”
冷绿来了精神,跪坐在小几前,一口喝下那杯茶,清清嗓子,娓娓道来:“小团子算是我的小字,《异界奇诗》记载,那异界有一帝国名唐,有一诗人元稹,写有一诗《新竹》……”
冷绿不爱读书写字,却爱看些侠传戏文,异界记载系列的见闻,哪怕看得磕磕绊绊也不亦乐乎。她摇头晃脑地背着,脸上写满了“我真有学识,你肯定没听说过吧”。
衔幽装作吃惊地附和,听她“有一”个没完,心下早就将《新竹》背了个全,背到“惟有团团节,坚贞大小同”时明白了。
果然,冷绿接着说道:“ ‘团’就是取自‘惟有团团节’这一句,大伙都觉着‘团’ 叫着可爱,我也觉得分外可爱。这一整句诗寓意也好,就这么唤我了。包括我的名冷绿,也有冬日傲冷竹子的意味。”
她那神气的模样,仿佛自己就是四君子之一。况且自夸也真不含蓄,只差挂个招牌,写上“我当可爱,谁与争锋”。
衔幽还得与她套近乎,笑呵呵地奉承:“妙,妙。”小孩儿真好糊弄。衔幽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小孩儿。他又给冷绿倒了一杯茶,猛然看见冷绿头上有块落雪。
她的感觉是死的吗……这不冷吗,也不曾察觉?
衔幽心里腾升起一种无奈,他认定眼前这个还傻乐的人就是一个简单快乐的傻小孩。
想着,衔幽就让远安取了块手帕来,他也没细看,拿着就递过去了,那手帕绿油油的让三人皆是一愣。
冷绿愣得最彻底,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不就是送出去的那块绿手帕吗?衔幽没有扔掉?
她努力回想,恨不得从神开天辟地开始想,连三日前某叔叔偷瞄某姨姨几次都不放过。这般细致地想一遭,她还是确定自己是看见绿手帕被扔在树上了。
“这,你不是将它扔在树上了吗……”小姑娘性子直,这疑惑太大了,她实在是藏不住。
扔树上?衔幽也缓了那么一会儿才明白,难不成远安说的树刚好在冷绿附近,冷绿看见了以为绿手帕被丢弃了?
他真想看看冷绿的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谁扔东西会特意挑个那么老远的树扔上去,况且他是猴儿吗,能爬那么高?
跟冷绿一见面,衔幽光在腹诽她了。
不过解释起来的缘由……自家母上摄政已久,总有些疑神疑鬼,况且衔幽自小被保护得很严实,出门都要蒙面,外人甚至有些宫人都不知衔幽的模样。
只要衔幽出门回宫,母上总会检查他身上的物品,若是被她搜出自己带着个莫名其妙的手帕,她又会追查一番,母上到底有些魔怔了,恐怕也不会顾忌毒术一族就清查,又是一场麻烦。
一开始说处理掉,确实是自己过于紧张了。折中想了个法子让远安收着,哪知远安一不留神让风吹走了绿手帕……
这缘由实在是太曲折了,怕冷绿听不懂是一回事,说起来显得自己母上像个故事里的反派更是不行。衔幽得在冷绿面前给母上建立一个和蔼可亲的形象。
“哦,这手帕,我甚是喜欢,怎么会丢弃。一直由远安帮我收着,那日一阵歪风胆大妄为将它带走了,幸好远安轻功了得追回及时。”衔幽看着绿油糕似的手帕块,还是昧着良心说了句喜欢。
远安坐在衔幽身旁很配合地嘿嘿一笑。
这一套半真半假的说辞唬得冷绿一愣一愣的,她一拍脑门,直怪自己犯蠢了,也对啊,那日确实有刮风,自己的院子又离上厅不算近,怎么想也是风刮走的。
她又高高兴兴地喝下一杯茶,忙忙道歉:“抱歉抱歉,是我小人之心了。”小人之心是她从侠传里学来的。
小脑袋不住地低下赔罪,双团髻上的绒球球一摇一晃,头顶中的落雪“啪叽”一声,正正好掉进了一杯茶里,茶杯沿,远安的肉手正支着要拿那杯茶。
原来那是远安的茶。
冷绿又惶恐地朝着远安低头,不停地说:“对不住对不住,远安大哥……”
衔幽几欲想笑,他真是被冷绿蠢死了,像他就不会这么冒失。罢了,她头发上还有水珠,自己就替她擦掉吧,正好手帕还在自己手里……
“咚”,茶杯倒在案几上,茶水咕噜噜悉数撒在远安的裤子上。
衔幽的笑凝固在嘴角。方才因着冷绿往远安那边靠了靠,衔幽也不得不偏了下身子,这一偏,一倾身,长面纱就那么刚巧地、轻轻地拂倒了茶杯。
这什么茶杯,轻巧得面纱都能拂倒!衔幽也不想想面纱上绣了多少银纹。
远安看着面前两个捣蒜般道歉的脑袋,嘴角直抽抽,连忙说:“当不起当不起,无妨无妨……”便去寻人换裤子了,好在有侍卫暗中保护,自己离开世子一会儿也无大碍。
留下两个傻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噗嗤——哈哈哈……”冷绿率先笑起来,笑声清脆明朗。
似乎是被感染了,世子衔幽那点王族的自尊心化去了不少,也罢,只是偶尔这么傻一傻。他也低声笑起来。
水珠已经滚到冷绿鼻尖了,衔幽抬手为她擦去,手指温热的触感隔着手帕在冷绿脸上发痒,她怪不好意地摸摸鼻子,连声道谢。
一时之间又沉寂下来。
衔幽都快忘记此行的目的了。他神神秘秘地凑过去,撩开面纱的一道缝,露出自己初有桃花状的眼睛,目光诚恳得不得了。
比女孩子还粉嫩精致的唇吐出两句话,让冷绿陷入呆境不可自拔。
“咱们是朋友了吧?
“作为朋友,我邀请你王都一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