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2）

山巅巨石之上，身披黑衣的人影居高临下睥睨着下面的人挣扎在生死之间，徒露出的锋毅下颚带出不近人情的冰冷。

姜荨感到身体渐渐发冷，每一次呼吸使得肺腑撕裂般冰冷的钝痛，身下的骨头似乎都撑至极点，腰身断裂开来般痛楚，腹内的滚烫干涩却显得尤为清晰。

羊水流尽后，他甚至能感受到孩子在腹中的每一丝轻微的作动，伴着宫缩的粗粝磨搓，痛的愈发狠烈。姜荨指尖捏碎手边的兽骨，脚踝在砂石间磨的血肉模糊，血迹已经干涸，以至于腰间腿上满是斑驳，像是打翻了朱砂盅，在苍白的宣纸上随意涂抹出的凌乱画卷。

“师父……呃嗯……师父，师父……”姜荨蜷作一团，沙哑的声音极低，脱口而出的仍旧是难以消磨的痛楚音色。

恍惚还是当年在古剑宗时，师父青衣白履手持书卷，盘膝于蒲团之上，屋内点着袅袅檀香，清晨的一缕光透过窗牅墨绿纱，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晕。姜荨推门进来，身上携一抹晨间的甘苔香。

青衣修士微微睁开眸子，声音犹如风穿雪松般清逸：“荨儿起的甚早。”

姜荨放下手中剑，掩唇一个哈欠，带着几分睡意凑过去，将下巴点在师父肩头，语气慵倦：“师父当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昨晚将我困得剑阵里的人难道不是师父？”

青衣修士眸带笑意：“原本以为三日之内是见不到荨儿了。”

姜荨眸中流转微转，面带得意：“三日？师父太小看我。”

“荨儿，过来。”一柄精致的桃木梳落在青衣修士掌心，姜荨只觉头上一轻，长发已经散落脸颊，垂至身下蒲团之上。师父修长的手指穿过他发间，不经意掠过他微凉的耳廓，心跳骤然有了疏漏，晨光熹微下，那是姜荨最初的爱慕与悸动。带着仰望山巅的敬爱，带着宛如稚子的赤诚。

血河水色翻腾，姜荨身上灵力枯竭，再无半分力气产子，只能等待着陨落在这阴冷地狱，带着腹中未能见天日的孩子，挣扎无边苦楚之中。

眼前的屋舍晨光，桃花檀木渐渐模糊不清，转而是竹林幽篁，湛蓝纹路刻印在那人身上，白衣纷落，露出光洁有力的身体，将他拥在怀中。那双手有别于师父的有力，那是种不同的温柔，抚摸过他身体的每一寸时，如同抚在那精致的五弦琴之上，轻拢慢捻间却带着最旖旎的音律，如丝如棉一圈又一圈的缚在心头，脉脉低语的柔情，好似春雨绵延，冲散了旁人的面容，滋养出深情。带着细雨如丝的亲昵，带着潺潺若水的动容。

“容云……”姜荨呢喃一句，声音戛然而止。

最后一缕气息散在冷意森然的地狱中。

血河之水泛滥而起，先是漫过姜荨散落于地的发丝，然后是他的眉眼、他满是伤痕的肩头、他至死还紧紧护在高耸腹部上的双手、最后是青白冰冷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