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2）
他这表情这语气，让凤檀和凤樟都把心提了起来。二人正忐忑不安，褚晏却又笑着与凤檀道别，说道：“你就是想来看看你弟弟的新宅子吧，只是，朕要把你弟弟带走了，只能让家仆带你看看了。”
凤檀终于舒了一口气，将他们送出了门，而后便去往后院。
凤檀的舅舅，谢阑，正站在屋外等他。凤檀与舅舅也多年未见了，今日一见，少不得一番长谈，多是谈些凤檀父母的事和凤樟的事。至于凤檀在宫中的事，凤檀不提，谢阑也不敢追问，厉帝暴虐，凤檀这些年想必吃了许多苦。
两个人说着，便说到了承英，凤檀从舅舅口中得知，承英被凤樟安置在后院中，每日是由舅舅亲自教导读书的。他心道承英总算安顿下来，又跟着自己的亲人，总比待在段小将军身边令人放心。
凤檀此行，就是为了承英而来。父子相见，恍若梦境一般。
承英的个头长高了些，身形却比从前单薄了，脸上也清瘦了许多。看起来，真的完全没了孩子的模样，是个彻彻底底的少年了。
凤檀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泪水却抢先一步流出来。他有许多的话想说，这些话在心里反反复复思量了几十遍，可是看见承英，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爹。”承英走近了，笑着擦去他的眼泪，“不许再哭了，我们时间不多，爹想就这么哭过去吗？”
凤檀想忍住，可是此刻的他却格外脆弱，连自己的眼泪也控制不住。承英握着他的手，让他来到床前坐下，将头靠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才猛然回神。惊惶之际，还是在梦里，承英一步步逼近，手中拿着长剑，恶狠狠的看着他的肚子。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低头却看到承英温驯的伏在他的怀中，弯月似的眸子紧紧闭着，安静而美好。这是他的承英，不是梦里的人，承英不会像梦里人那般对他。
凤檀伸手轻轻抚摸承英的头发，良久，才问道：“那天，真的是去杀他的吗？”
承英将脑袋又往他怀里缩了缩，闷声道：“是，可是看见你吐血昏倒，就慌了。”
原来如此。
凤檀顿了顿，问道：“承英，别杀他了，也别再进宫，好不好？”
承英没有回凤檀。他当然不会答应，他不能再让任何人碰他爹。年幼的时候，每当他父皇在夜晚来到明光宫，他总能听到父君痛苦不堪的呻吟和哭泣声。那时候他还小，只知道父皇将父君压在身下欺负，而父君仿佛牝犬一般在那人身下匍匐，可怜凄惨的呻吟声与求饶声也支离破碎。
凤檀又追问道：“承英，答应爹吧，好不好？”
可是任他如何请求，承英只是一句话都不说。
如此静默良久，屋外传来敲门声，是舅舅来提醒他们，褚晏一行人中有人受伤，他们提前回来了。凤檀不得不离开了，前院的人恐怕已经回来了。
直到凤檀出了房门，承英追了出来，问道：“爹，还会来看我吗？”
凤檀此时再也忍不住，将他揽进怀里，泪如雨下。向承英许诺，定会再见的。
凤檀匆匆离开后院，却不料在后院拱门后撞见了一个人，是贺兰燕。凤檀心惊，不知贺兰燕是否看见了什么。
“凤君。”贺兰燕并未闪躲，而是拦住凤檀行了礼。
“贺兰大人。”凤檀只得点了点头。
凤檀不知贺兰燕到底都看见了什么，只是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并未将他看见的事情放在心上，而是笑着看向凤檀，问道：“凤君，当真不记得贺兰了吗？”
凤檀看向他，不知他意欲何为。
贺兰燕却讲起了昔日的旧事，追忆道：“当初贺兰燕家境贫寒，因被谢先生赏识入了西川院同窗皆嘲笑我身份卑贱，只有你与褚兄，愿意与我说话。那一年冬天，有人嫉妒我得了先生夸赞，故意将墨汁泼在我的冬衣上，是凤君送了一套新的冬衣给我，还将旧衣带走让家中仆人洗干净了还给我。这些事，凤君都忘记了吗？”
贺兰燕见凤檀不语，又道：“即便是凤君已经忘记了，但是，当日恩情，贺兰燕永世不忘。昔日我自卑自傲，心中感激凤君，却碍于颜面，从未谢过凤君。今日，一并补上了。”
凤檀面色如常，只道：“昔日举手之劳帮过贺兰大人，是凤檀的荣幸。今非昔比，如今贺兰大人身居高位，日后必定前途坦荡。倒是凤檀，深居后宫，以色侍人，不敢高攀了。”
凤檀说完便走了，留下贺兰燕仍在原地。
许是今日太过颠簸，凤檀只走出几步便觉得腰疼，他强忍着不适往前走，忽然间却感觉有双手扶上了自己的腰。
“凤君小心。”贺兰燕提醒道。
褚晏此时恰好寻来，正将这番场景看在眼里。容不得他想别的，贺兰燕，搂着凤檀的腰，两人还离得那么近。小皇帝有些恼了，快步上前将凤檀扯进了怀里。凤檀本就腰疼，被他这般一扯，更觉得难受，不禁皱起了眉头。
小皇帝本就在吃着飞醋，见着凤檀皱眉，便以为是凤檀在抗拒自己碰他。可是方才面对贺兰燕，凤檀却不曾皱眉。褚晏心中火起，怪不得凤檀问自己都有谁伴驾，怪不得听到贺兰燕的名字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原来如此，这贺兰燕原来是他的旧相识。凤檀难得求一件事，今日求着出宫，原来是为了见贺兰燕。
回宫路上，凤檀仍觉得后腰酸痛，只能坐着马车回去了。褚晏见他如此，也不安慰，只觉得心里更气了，为了贺兰燕，凤檀竟然连他们的孩子都不顾了。
小皇帝没想到，没了哥哥，没了厉帝，还有个贺兰。而且这个贺兰燕风度文雅，温润如玉，还是个读书人。这样的人，与凤檀有话说，凤檀一定喜欢。不像自己，是个武将。褚晏自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