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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筱之的脸色有些发白,沉默许久后才说道:“将军若真有意,不该来问我,该去问我父亲,我祖父、祖母才是。”
“嗯嗯,自然要问的,”韩遂急匆匆地满口应道,自信地扬了扬眉,“侯爷一向最中意我,至于侯夫人与顾二叔,我也定会让他们欢喜我。”
他又试探着问道:“那么,你呢你这算是答应了么”
顾筱之又不接话了。
“我便当你答应了吧”韩遂跳起来,雀跃地说道。
“将军,小声些”顾筱之赶紧轻喝。
这可是大半夜啊,还是在她闺房之中
韩遂顿时冷静下来,听她那声娇喝,却又情不自禁地想上去掀帘子,看看她的样子。
快一年没见,也不知她如何了……手在触到帐缦的刹那却蓦然缩了回去,他还是怕吓着她。
他得时刻谨记,这里是京都,不是民风开放的西关,犹记得上回抱她上马……想到这个,指尖似乎还记忆着她温软的体温……
韩遂愈加心猿意马起来,赶紧低咳一声,低沉地喃喃道:“那什么,既已见着了……我便不再打扰你安歇了,你好生歇息,我这就走了。”
他又特意顿了一会儿,见帐内的人儿仍旧无声无息的,似乎并没有多余的意愿与他再说话,便有些失落地低叹一声,与来时一样,悄悄地离开了隐菊苑。
被他这样一打扰,顾筱之哪里还能“好生”安歇……她愣愣地坐在那里,连双腿麻木得没了知觉都未曾察觉到,直到天际露出鱼肚白,院子里渐渐有了丫鬟们走动的声音,她才又囫囵躺下。
今夜,真像做梦一样……——
东山王府的宅子在权贵林立的京城并不算特别起眼,不大不小,规规矩矩。
他们家的花园也是如此,虽说也有十步一景的水榭亭台,可瞧多了似乎也和寻常大户人家一样,并没有什么别致的意趣。
这种“不起眼”、“很寻常”的做派,极大程度上秉承了东山郡王低调,低调,再低调的为人处世。
嘉元县主韩鹤晴此刻正在这样的花园中焚香抚琴,婉转连绵、清远悠长的琴音自指尖流泻而出,忽而似泉水潺潺蜿蜒山林间,忽而似空山鸟语翱翔九天外……
她没什么朋友,偶尔进宫与齐贤妃说说话,更多时候便是如今日这样,窝在家里看书、抚琴、冥思。
父王总让她进宫,没事儿给各宫娘娘请个安、聊聊闲话,可宫里,也就那样。
其实宫里也不大有人欢喜与她说话的。
顾皇后,不过面子情;季淑妃,她嫌弃她太虚伪;那赵婕妤倒是时常凑上来,可惜不是个有脑子的人,她也不会自降身份去和她那种低位妃嫔相交。最后,竟只有一个孤高避世的齐贤妃,能说得了几句话。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绕梁三日而不绝……
“啪啪啪”——表示赞赏的拍手声自水榭里传来。
韩鹤晴敛衣起身,回眸时眼中便已带起了笑意:“哥哥”
东山王世子韩迹笑眯眯地走了出来,笑着问道:“都说琴随心动,听这琴音,妹妹今日心情甚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韩鹤晴的俏脸转瞬间便升起了红云,瞟了哥哥一眼,咬唇嗔怪道:“哥哥明知故问。”
韩迹自然明白他家妹妹这喜从何来,那去江淮治理水患的陆庭琤就要回来了,她能不欢喜么
妹妹十分钟情于这个新科陆探花,他是知道的,不过……他们的父亲恐怕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哥哥,陆先生快回京了,我到时让父王去提亲,你看怎样”韩鹤晴羞红着脸,同这唯一的胞兄商量。
其实,她老早便想同父亲说的,可上回琼林宴上他们着实不太愉快,她也闹了脾气,便想冷着他几日。谁曾想,他竟被陛下派去了江淮治理水患,那种危险的地方……害得她几日茶饭不思,心里愈发空落落的。
好在这回人就要回来了,而且还带了大功而归,父王应当会同意自己下嫁的吧
韩迹叹道:“你为何就看上那陆庭琤了呢”
韩鹤晴瞪了眼,嘟起嘴说道:“他不好么他的才华,哥哥是知道的,长得也俊俏,脾性更是对了我的口味。”
“能对你口味的脾性,恐怕不得了。”韩迹苦笑。
韩鹤晴不依地轻拍了他一下,蹙眉嗔道:“哥哥说什么呢总之这辈子,我非他不嫁如今他不仅是探花,而且还是治理水患的有功之臣,父王怎么都会同意的吧应当不会太为难他吧”
哎,他这妹妹还是没搞懂他们父王的行事做派。那陆庭琤要是个寒门出身的普通进士倒还真好说了,可偏偏人家是探花郎,偏偏是个才授官就立大功的奇才。
那样的人将来必定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势必会简在帝心,那样的人实在不是寻常的人物,哪是他们这样的人家“高攀”得起的呢
然而,他也不忍心拿这话泼了妹妹的一腔热忱,便只好拿话安慰道:“改日挑父王心情好的时候,你与他老人家好好说说,叫他去陆探花那儿探探口风。”
“那哥哥可要帮我。”韩鹤晴抱着他的胳膊摇啊摇,就是个撒娇的小女孩。
“自然,哥哥不帮你,还能帮谁”
韩鹤晴双眸湛亮,又欢欢喜喜地说起旁的事来——
陆庭琤一行人沿着运河从江南一路北上,轻车简行,数日奔波,倒是比自西北跋涉而归的大军快了好几日先进京。
皇帝在勤政殿御书房召见了他们,自然是龙颜大悦,连对那先前不懂事的工部侍郎都有了几分好脸色。
“爱卿们果然马到成功,很好,很好我大隋有诸位臣工为朕分忧,何愁国运不昌隆,天下不太平”
“全仰陛下隆恩,皇天护佑我大隋”
各位臣工很有经验地将功劳都归功于皇帝和老天,又齐齐跪下歌功颂德了一番。
皇帝捋捋胡须,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无论如何,各位爱卿的辛劳有目共睹,朕自会论功行赏。”
他将深邃的眸光投向跪在后头的陆庭琤,笑道:“尤其是行端,当记头功你要什么奖赏,可要好好想想,再与朕说。”
陆庭琤拱手行礼道:“微臣是有个不情之请,斗胆请陛下成全”
这小子,还是太年轻、太毛躁啊皇帝跟你客气,你就跟着客套一下好了,怎么还真大喇喇地邀功讨赏起来
他的直属最高上司,户部尚书大人,暗暗叹了口气,摇摇头。
另一位上司,年轻的侍郎大人,偷偷觑了他一眼,眼中是满满的同情:小陆啊,这种错误,哥都不会犯,你说你这么个聪明的人儿,怎么突然就傻了呢
皇帝却并没表现出什么不满之色,反而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笑着问道:“哦,是什么说来朕听听。”
“微臣恳请陛下替微臣与承恩侯府的二小姐赐婚。”
陆庭琤恭谨地将这话说完,便重重磕下头去。
一团乱
御书房内鸦雀无声,皇帝惬意捋胡须的手一顿, 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承恩侯府的二小姐……那不就是筱姐儿么, 你什么时候看上筱姐儿了”
这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悄悄上前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皇帝立时恍然大悟地喃喃道:“不错,是有这么回事……”
他沉吟片刻, 又望向陆庭琤,轻咳一声:“行端啊,按理说, 这等美事朕自当成全, 然此事事关皇后娘家, 朕要与皇后商量一下,再答复于你。”
陆庭琤平静地敛下眸光, 叩首道:“谢陛下”
入夜, 椒房殿内烛影重重, 幽幽安神香中, 内侍宫人们各个敛神屏息, 肃身而立。
顾皇后身边的女官何玉悄悄点满靠近软榻的烛台,又挥手招了宫人端新茶上来,将帝后二人跟前早已冷掉的两盏香茗换了。
皇帝眉目温和, 舒情惬意, 嘴角挂着浅浅的温柔笑意。如果他不是皇帝,只是位闲散亲王,他应当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可他如今已是皇帝, 若只是君子,是做不好皇帝的。
所以他只能收敛起本性,狠下心肠,也许只有在这椒房殿,在他的发妻面前,他才能稍稍流露属于普通人的性情,一起回忆那些年在端王府的无忧日子,回味那些只属于他们俩的百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