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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侯点了点头, 自然是陆庭琤先透了消息给他,他才能试着去试探留心一番, 没想到许多事情真是越试探越心凉,越留心越发毛啊……
顾筱之静静地垂下了眼眸, 那姓陆的倒是告诉了祖父不少事情,比她原先想的要多得多,亏得他也豁的出去。
“你伯祖父年纪大了, 这几个月来竟是连床都下不了, 已是连着请了好几回太医。”
这话的言外之意, 便是卫国公的身子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多半和前世一样, 今年便要大归的。其实以他老人家如今的身子骨, 也弹压不了多少, 指不定那些人早就在暗中谋划了。
“丫头是在担心什么”承恩侯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顾筱之回过神来, 沉吟着说道:“小李氏也是英国公府的人……而且她前世便做过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她的心沉了沉,压下那针扎般的疼痛,将韵儿的事与他一一道来, 末了咬了咬唇, 缓缓说道:“当初我确定了那件事,原想立时为韵儿报了仇,可后来细细一想, 倒不如先留着她,也许往后哪一日还能用上她呢。然而,却还是有些担心她会提前出些什么幺蛾子,叫她害了哥哥与祖母他们。”
前世,那小李氏除了在韵儿一事上有那首尾,其他大多数时候倒都像鹌鹑似的窝在荣和堂里,哥哥与祖母他们似乎也并未成为她的“目标”。
可今生不同前世,许多事情悄悄有了改变,也难说他们那一头就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既然明知道她包藏祸心,大家心里还是要有个数,这样一来,她在明,他们在暗,自然就好掌控了。
“恐怕祖母那边还是要叫她老人家知晓。”至少要让她知晓小李氏的二心。
“你放心,你祖母精明着呢。她如今很清楚东府的那位不可相信,又岂会对她安排之人没有戒心”承恩侯面沉似水,一下下地抚着胡须,似在回忆往事又仿佛在畅想将来,“竟是引狼入室了……韵儿,我那曾孙孙一定同你一样乖巧可爱吧……”
哎,他这孙女儿前世所受的苦竟是如此之多,那颗心该是被扎了多少刀啊……
说到这个,顾筱之还是忍不住眼中泛泪,咽了咽发紧的喉咙,沙哑着嗓子说道:“祖父,这些都过去了,咱们还是将眼下过好吧。您说过的,这辈子我是要享福的,把前世没享成的福都补回来,我的儿女自然也一样。”
“是啊,这次祖父再不会如你前世那般糊涂,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承恩侯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矍铄的眸中光彩鼎盛,竟仿佛年轻了几十岁,那个纵横沙场的虎将似乎又回来了。
——
韩遂被他那师弟气得不轻,气呼呼地躺在承恩侯府客院的榻上辗转反侧。
世人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但他自认自个儿是个很讲理的人,这会儿怎么看都是他这“兵”遇上了“秀才”,却怎么都说不过,只恨自己浑身上下没长满了嘴巴,颇有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感觉。
事实上,他确实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多好的姑娘,竟被那厮应声不响地给截了胡,想想都捶胸顿足,心口在滴血呐……
他若是个“兵”,自己就没那么多忌讳了,只管招呼起来,谁打赢了谁娶那漂亮姑娘。可惜,他偏偏是个“秀才”,就他那副羸弱的样子,如果他不管不顾地挥了拳头上去,那都算他欺负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笑话的呀。
韩遂越想越放不下,心里一时空落落的,一时又堵得慌,脑子里倒像走马灯似的,不是闪过陆庭琤那张欠揍的脸,便是顾筱之那盈盈一笑的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
这么多年了,他独自一人在沙场打拼,好不容易动心一回,就要这么夭折了是个人都不能甘心
他心情郁闷,到了晚间的时候,承恩侯派人来请他过去饮酒,便兴致缺缺地推脱了,只说昨日喝得宿醉,这会儿头还疼着,要早些歇息。
夜深人静,星夜月明,思念的爪牙便像鬼魅一般爬上他的床,如蛆附骨,如影随形似的啃噬着他的四肢百骸。
韩遂陡然睁开眼眸,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这颗心,说不定能绝地反击呢
他如此想着,心口渐渐滚烫起来,精神百倍的一个鲤鱼打挺,猛然从床上翻身而起,披上外衫便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客院。
熟门熟路地来到隐菊苑外,他抬头望了望那轮明月,便打算攀着那贴墙的绿荫翻进院子里去。
谁曾想,他才跳上那株桃树,准备一个鹞子翻身跃过墙头,兜头便有一个不明物体将他缠住了。等他侧身一滚落到院外的地上,才觉察出来,那他妈-是张渔网
一时间灯火通明,似乎突然有无数人举着火把、灯笼,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韩遂一眼就看到了那抚着胡须,无比惬意从容地踱步过来的承恩侯顾侯爷。
“侯爷,您这是玩儿我呢”韩遂蜷缩在地上,身上罩着那张渔网,渔网的四个角由四个护卫紧紧地牵着。
完了完了,他可是英明神武的堂堂归德将军啊这会儿他这将军的里子面子全没了……
“嘿嘿,”承恩侯走过来,蹲下-身隔着渔网拍了拍韩遂的脸,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以为我家姑娘的墙头真这么好翻呐上回是侯爷失策了,这回你爷爷我果然没料错,抓你个现行了吧”
韩遂突然觉着牙疼得厉害,扯了扯嘴角,斜睨着眼看向那老者:“您怎么知道我要来这儿的”
“一个酒腻子却突然不喝酒了,正常么”承恩侯蹲得脚麻,站起身来抖了抖腿,顺便给了他一脚,“你当侯爷傻呀就你心里那点儿小九九,爷爷我能不知道”
“您说怎么着吧”韩遂破罐破摔地往地上随意一躺,那叫一个四仰八叉,落拓不羁,随后深深一叹,“我可是听说您让二小姐见了那姓陆的一面,不带这么区别对待的啊”
“嘿,我区别对待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承恩侯挑了挑眉,朝身侧的几个护卫挥挥手,“把他抬走,别吵着院儿里的人。”
韩遂双眸一亮,反正现在也是没皮没脸了,如果再不达成目的,那不是更加亏大发了么
于是,他挺身坐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声嚷嚷起来:“侯爷,我求求您,您让我见一见二小姐吧我保证就见这一回啊……”
然后,他又朝着隐菊苑狂喊:“二小姐,筱之,我是韩遂啊,你快出来救命吧,你这爷爷要宰了我啊”
承恩侯一口老痰哽在喉咙里,憋得整张脸红里透青,青里泛黄,到最后那脸黑得跟前朝的包公有得一拼……
他重重的“呸”了一声,颤抖着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这二皮脸,对护卫们说道:“把这厮……把这厮给侯爷捆起来,堵上他的嘴用你们的臭袜子堵”
太毒了吧
韩遂转过头来,惊恐地望向承恩侯,那边已有一个护卫脱了袜子,面无表情地朝他走过来。
“兄弟,大家这么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唔……”韩遂成功闭了嘴。
承恩侯瞟了眼隐菊苑内已经被点亮的灯笼,忙不迭地朝他们挥了挥手:“抬走抬走,都小点儿声。”
护卫们动作迅速,将归德将军就着渔网捆吧捆吧,便给生生抬走了,丝毫不理会他“呜呜呜”的反抗。
承恩侯理了理衣衫,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来个溜之大吉,隐菊苑的门开了……
开门的是院中的二等丫头,后头却跟着出来打探情况的卷画。
她见着居然是承恩侯在外面,惊愕了一瞬,随后忙跪地磕起头来:“奴婢请侯爷安,不知是侯爷在这里……”
“哦,老夫见着月色不错,所以过来溜达溜达。”承恩侯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起来吧,你们姑娘睡得可好可是被老夫吵醒了”
卷画诚惶诚恐地爬起来,偷偷瞄了四下一眼,确实也没其他人啊,这侯爷一个人的动静也太大了……
她垂下头,恭声说道:“姑娘原本睡得好好的,突然听到院外有吵闹之声,所以叫奴婢出来看看,不曾想是侯爷……”
“没什么吵闹之声啊,想来是你们姑娘做了噩梦吧”顾侯爷左右望了望,开始睁眼说瞎话,“一直就我一个人在这儿,你回去同你们姑娘说,叫她安心歇息吧。侯爷我这就也要回去了。”
“是,恭送侯爷”卷画狐疑地屈膝行了一礼。
承恩侯转过身来,老神在在地就要离去,突然又想起一事,回首对卷画叮嘱道:“再同你们姑娘说,叫她明儿来我书房请个安。”
卷画眨了眨眼,喃喃一声:“是。”
他们家侯爷今儿可真够古怪的……
心眼儿
再说陆庭琤那边,他匆匆赶回家中, 却是左等右等都不见载人的马车来到。
也不知承恩侯将他母亲和妹妹安置到了何处, 直到太阳渐西才听到家丁来报,说是巷子口来了辆马车。
他连忙跑出去, 那马车恰好在陆府门前停下了。
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驾车小哥,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想来是侯府的护卫,客气地朝他拱了拱手:“陆大人,奉侯爷之命, 您的家人已送到。”
“有劳了。”陆庭琤也有礼地回了个揖礼。
那人回身将车帘一掀, 下一刻便从车里跳出一个鹅黄色的娇俏身影, 雀跃地喊了一声:“大哥”
陆庭琤面不改色,不见丝毫期待与欢喜, 即使他们已有“七八年”未曾见面, 即使今生他们头回相见——这般好动之人, 自然只有他的妹妹杳娘无疑了。
陆杳娘兀自跳到他身边, 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抬起头来左顾右盼,将个陆府的门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不由啧啧惊叹道:“这就是咱们以后要住的地方么可真是气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