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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有些好奇，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陆杳娘的名声已是臭得不能再臭，甚至有蔓延、牵连到她哥哥的趋势——那姓陆的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不出面收拾呢
顾筱之一边画着眉，一边暗自疑惑。待挑好了最后一处眉梢，陆庭琤掀帘走了进来。她从镜中望着负手而立，神色冷凝的他，明显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果然，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便要叫丫鬟们退出去。顾筱之很是好奇他的应对之策，便朝卷画她们使了个眼色。
待帐中归于宁静，陆庭琤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说道：“我已拜托祖父，请他老人家派几个人，先送杳娘回京。”
顾筱之怔愣了一瞬，轻扯嘴角，敛眸问道：“不会太迟了一些么”
“我若早些出面……你如何会出气”陆庭琤轻叹一声，那声婉转的叹息仿佛情人间的低语。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顾筱之挑了挑眉，很沉着得没有出声，打算静观其变。
“那些流言……是你叫人散播出去的吧倒也不算流言，原本就是她不争气……”陆庭琤继续缓缓地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她与韩鹤晴搅在一处会有什么麻烦，否则又何必用这样的招数……”
顾筱之在心内冷笑，这话说的，就好像有多了解她似的……从什么时候起，他竟也会从她的角度考虑问题了
“没错，”她承认得倒也痛快，完全是不想承他人情的意思，“那孙雪臣是怎样的德性，你心里也是一清二楚的。我是不愿再让他祸害了我家四妹妹，偏你家的傻妹妹对他那么有心……可他们二人终究有云泥之别，若不做些什么，吃亏的还是陆杳娘，少不得要人财两空……我这也算是推了她一把。”
善解人意这样的好名声，如何能叫他给占了虽说出发点确实如他所说，可她也不是能对那两人有大发慈悲善心的人呐，她这完全是出于保全自身利益的一石二鸟之计。
“可陆家，绝不能有个做妾的女儿，也不会有做妾的女儿。”陆庭琤一瞬间的语声有那么些冷冽，末了终究还是改做了低低一叹，“我原本已打算送她回淮安老家，交由二弟看管，这样她便再不能与你作对。”再不能处处与你为难，日日恶心着你……
又是送走
哼，在他眼里，是不是送了陆杳娘走便可以息事宁人，天下太平了是不是便可以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顾筱之讥诮的眸光渐渐冷凝起来，那镜面上似乎都有了霜雪覆盖……她突然一个字都不想同他多说了。
“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知道你一直不能释怀……可是杳娘……并非有意……”
“啪”
顾筱之猛然站起身来，挥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那声清脆的响声之后，她的手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手心隐隐传来钝痛的感觉，像极了那种心痛的味道。
“陆杳娘夺走的，也是你的孩儿啊，你怎么还能用那样的借口若当初能平安再过两个月，他该是怎样一个鲜活又可爱的生命呢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却任由我们的孩儿白白死去，任由我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却不知上哪儿找始作俑者复仇”
都说前世债今生还，前世陆杳娘逃过一劫，今生她来向她讨回，不是天经地义么
所以，什么出气啊……别觉得有多客气，那都是她该讨回的，是她陆杳娘应受的
陆庭琤的脸上立时便有了五个手指印，他抹了一把嘴角被牙齿磕出的血丝，静静地转过头来望着盛怒中的顾筱之，继续说完那未尽之语：“我之前总想着她不是有意的，不能叫侯府让她偿命，却忘了顾你的感受，也着实对不住我们的孩儿……前世，是我做得不够好；可今生，不会有金源，我也不会再管她，更不会叫她再有机会伤害你……只是，此事要到此为止，不能再让她败坏陆府的名声了。”
顾筱之冷冷地睨着他，对他这些难得吐露的“动情”之语丝毫不见动容，只面无表情地问道：“所以，你要如何”
陆庭琤顿了顿，沉吟着说道：“回去之后，我会尽快找个人将她嫁了，叫她有生之年再不能回京城，是好是歹全由她去过活。你……以为如何”
恶人磨
什么叫“你以为如何”
陆杳娘不是他的亲妹妹么怎么安置她，哪里需要她一个“外人”以为如何
“陆行端, 我不管你是在以退为进, 替你妹妹求情，还是真的打算做出些姿态, 弥补前世的过错，这都与我无关。”顾筱之冷静下来, 淡淡地说道，“我与你妹妹的结，既然前世解不了, 那么今生也难解。你如何做是你的事, 不必问我；同理, 我如何做也是我的事，除非你能阻止, 否则我自会按我的意愿进行下去。陆杳娘这辈子, 休想活得安生。”
以陆杳娘的性子, 即使她什么也不做, 恐怕也很难活得安生。
陆庭琤神色复杂, 喉结滑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再出声。他左脸上的淡红指痕已有些消了下去，嘴角磕出血的地方却微微肿了起来, 原本清俊的脸有那么一丝不和谐。
他会找个什么理由, 将这嘴角的伤给遮掩过去呢被家里的女人打了，传出去总归是一件伤颜面的事儿啊。
顾筱之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心里竟莫名畅快起来, 也不再深究他要将陆杳娘提前送回去的事儿了，都随他去便是。
“你看起来，也没那么疼爱自己的妹妹。这流言都传了几天了，到这会儿才出面平息。若仅仅是为了让我‘出气’，那可真是难为你了。”顾筱之回转过身去，收拾起妆奁匣子，却是不忘再刺他一句。
“那你可出了气”陆庭琤立时接话道，随即便默默地垂下了头，眸光黯然，“看起来，当然是没有……不过，这不仅仅是杳娘一人之故，还有那孙雪臣的账……我知你十分不喜他，他也确实是个伪君子，便顺水推舟，给他的风流名声添了些砖瓦。事实上，这也算是撕开了他虚伪面皮的一道口子，造福了那些有闺女的人家。”
顾筱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蓦然转过头来，幽幽望着他：“你这是利用自己的妹妹，去让孙雪臣身败名裂”
该怎么说这个人啊，即使是曾经那样维护的亲生妹妹，有朝一日被他厌弃，也可以如此毫不留情地豁出去利用，而且事事都能算计进去……
“不对，”顾筱之摇了摇头，以他的秉性，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沉思良久，她恍然大悟地望着他，肯定地说道，“你这是趁机在对付广安侯府，对付二皇子。”
倒真是物尽其用……
“广安侯府虽已没落，根基却是不容小觑，毕竟是百年世家啊。能抓住个机会给他们上点儿眼药，也不错。”陆庭琤这话说得很是心安理得。
这事儿对她顾家而言，当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陆庭琤既然愿意出面，顾筱之没什么可说的，关于陆杳娘的这场风波，也就平心静气地搁下了。
然而，她愿意平心静气、息事宁人，有的人却偏偏不乐意安生过日子，而且这个人还真被她给说中了——无他，正是永不消停的陆杳娘。
事情还得从春猎回京后说起。
跟着大部队回来后，顾筱之一进陆府便见到了一脸愁云惨淡的陆母，眼巴巴地盼着儿子回来，又是欲言又止，又是偷偷抹泪……偏在儿媳妇面前还要露出若无其事的笑模样。
何为强颜欢笑、苦中作乐大概能在她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顾筱之心知肚明，按规矩打了照面，请过安后，便借口长途跋涉，身体劳累而回了主院，留下他们母子俩去掰扯。
还能为什么
无非是她女儿那桩事。
顾筱之回了主院，待一切收拾妥当，才不疾不徐地找了留在府中的沈妈妈等人，打听陆杳娘回府后的后续之事。
“那日，小姐是被四个凶神恶煞的护卫给护送回来的，老夫人瞧见了，差点儿没给吓得昏厥过去奴婢后来才知道，那四个护卫是咱们侯爷身边的人，他们当天便开始守在了小姐的院子外。隔天一早，又不知从哪里来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直接住进了小姐的院子里，连老夫人都轻易不让见到小姐呢。”沈妈妈将这些事儿说得头头是道，玄乎其玄，简直可以去茶馆说书摆摊子了。
看来陆杳娘果然是被关了起来，而且陆庭琤直接请了外头的人来，连陆母都插手不得，丝毫没给她留退路。
“期间，舅太太来过一回，耀武扬威地要闯小姐的院子。呵呵，咱们家的护卫，哪个理她呀直接将她丢了出去。”沈妈妈说到这儿，又得意又畅快，实在难掩笑意，便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继续说道，“那舅太太原是老夫人搬来的救兵，到头来却只能被‘搬’回去……估摸这会儿啊，且还趴在床上喊‘哎呦’呢。”
顾筱之跟当笑话似的听了一通，末了也不过嗤笑一声，垂下眸子摇了摇头，便果断丢开此事，不再提了。
而陆庭琤也不知怎么劝服的陆母，发生了如此不寻常的事后，府里照样安安静静的，至少陆母没到顾筱之跟前来哭哭啼啼。
姓陆的近日来早出晚归，顾筱之冷眼看了几日，终于开口问道：“可是二皇子又有什么‘示下’了”
陆庭琤愣了愣，待品出她话中的意思后，便摇了摇头：“并没有，近日来在拜托同僚相看合适的人家，总要有些应酬。”
他倒是还记得这回事儿……
顾筱之不置可否，又兀自闭上嘴，不说话了。
看陆庭琤的架势，这一天也并不会有什么不同，依旧是早出晚归的意思——既然要相看妹婿，自然还是要在可控的情形之下，尽量找个靠谱的……倒是人之常情。
可是他们都忘了，任何情形都是瞬息万变的，尤其是摊上陆杳娘那么一个本身就不靠谱的……
半下午的时候，顾筱之闲来正在练笔，主院外头却突然开始吵吵嚷嚷起来，间或夹杂着几声凄厉愤怒的尖叫。
她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那叫骂声便愈发清晰了，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顾筱之，你给我出来是不是你在我大哥跟前嚼的舌根”
“小姐，这里是主院，还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