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剑之愿 3（2/2）
可天界之主的冷待，未尝就没有让轩辕吃过暗亏，哪怕伏羲本身也与女娲结为夫妻，而在朝霆眼中，天界之主的行为就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妥妥一只双标狗，且这只双标狗为难的还是朝霆那如师如父的轩辕老大，难怪他脸色不好看。
作为七神将中最年幼、最被大哥们纵容的小弟，朝霆现在就是把脸色摆面上了，与其说他讨厌的是即将到来的九曜上神，倒不如说他不喜天帝。
虽然知道这小孩平时都很有分寸，在外面把该有的架子端的稳稳的，但长琴还是要同情一下他身边的巨威、开德、飞蓬等老哥哥们。
有这么一个熊弟弟，他们也是辛苦了。
不过后来更熟一点的时候，长琴又觉得这时大家的担忧是没有必要的。
因为朝霆不会在他们之外的人面前任性，无论为人处世、还是其他方面，他从不犯错、无懈可击，可靠程度比飞蓬还要高上一筹。
而能让他犯错的人，也真的没有一个辜负过他的信任，一个都没有，那孩子好像有着惊人的直觉，从不认错人，也从不真正的做错事。
他有自己的一套生存的方式。
待到了地方，已是旭日东升之时，一道金色的霞光乘着车架降落，浩浩祥云化为织锦垂在舆侧，一位高大的神祇撩开织锦走出。
丰俊仪容，英华气度，面容威仪，好一个难得的美男子。
和身为雷霆化身，却秀致绝美、容貌清丽、清冽、清幽的朝霆不同，九曜上神是一位有着符合本源身份的阳刚男性。
伴随着他的前来，大地都仿佛炽热几分，温度升高，可这如烈阳之源的神祇却神情冷清，一双蓝色的双眼目不斜视。
侍从将他引入筵席，长琴弹一曲琴音，美酒佳酿呈上，还有身份足够的神将上前敬酒，一边敬酒还一边报上姓名，算是让九曜上神认个人。
轮到朝霆时，别说，和他熟悉的那些人心里都有点小紧张，虽然知道熊孩子对外都是靠谱的，但架不住他今天心情好，万一他来个什么骚操作呢？
轩辕老大都默默做好了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可朝霆仿佛不知道别人的担忧，双手捧着玉质酒爵上前，嘴角含笑，一双金色的眼温润明亮，清澈如水。
他微微俯身行礼，道：“朝霆拜见九曜上神。”
九曜就点头，嗯了一声，伸手来接玉爵，却不料那少年并不似其他人一般，老老实实端着酒爵一动不动的等他去拿，而是很自然的就要把酒爵往前放。
于是在酒爵交接时，九曜的指尖就好似触到一处柔软冰凉……
他不着痕迹的顿了顿，抬眼就见那本该垂着眼的少年向上一瞥，那眸光还是干干净净，嘴角勾着的弧度算不得笑，眼光流转……
九曜接过酒爵，垂眸将酒一饮而尽，却没看到少年神将眼中划过好奇的兴味。
之后朝霆也神色不动的回了自己的位置，一切似乎就这么顺利的过去了。
然而筵席结束后，朝霆却找上长琴，递给他一个酒壶，一边喝一边问：“诶，长琴老哥，那个九曜上神之前是在佛道那边修行的？”
长琴点头：“的确如此，听闻九曜上神天资极高，所以是佛道双|修，且都有所成就。”
之后他便回去休息，却不知等他离开后，朝霆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单手扶额笑了一阵，眸光流转，看着长琴的背影，声音低不可闻。
“什么修佛道的上神，我一看就知道，他连多瞧我一眼都不敢。”
当时除了当事人之一朝霆外，没有人发觉九曜上神那垂眸之间的微妙意味。
朝霆此时也没有太在意，只是觉得九曜的佛道水平也就那样，转身就投入到决战之中。
神魔之战最终以天界获胜为结果。
说到底，这世间生灵还分着先天与后天，天地孕育者较之三皇所造的后天之物自是更强，不过是归顺与神农则称魔，从此自由自在，归顺与伏羲则称神，至此高高在上，两者本无太大差别，只是立场不同。
直到神农暴毙（其实是失踪），兽族被其他族群欺压，才导致蚩尤领兵而起，而神和魔的战争，更像是神农遗留的势力，与伏羲所统领的天界争天地之权，只是后来越打火气越重，才有了置对方于死地的打算。
在战争末尾，蚩尤拼死打开了一条通往异界的通道，将自己的部族送去，那便是后世所称的魔界，那条连通了神界与魔界的通道，也被称作神魔之井。
至此，魔界战神蚩尤力竭而亡。
而七神将在此战争中也受到重创，开德战死，朝霆亲眼目睹开德战死，疯狂的闯入战阵中夺回其尸体，却也遭受重创，最后是飞蓬临场突破到九天玄仙，带着他脱离险境，其余神将也都个个负伤。
这场惨烈的战争为所有人都留下了难言的创伤。
长琴也不知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就在某天，到了朝霆的住处寻他。
少年神将从出生起就自己到战部讨生活，长琴也是此时才知道他的住处有多么偏僻清冷，那是位于天界角落的某条河流附近，一个药园中有一处竹楼，园中还有两只小黑白熊帮忙打理药草。
哪怕朝霆后来立下战功、得到轩辕赏识、结识许多战友，他也没有离开这里。
长琴到了以后，两人聊了几句，长琴又放下一瓶丹药，就发觉自己居然再也没法对朝霆说出其他的话，而桌上除了他带来的玉瓶，还有其他的玉盒、丹药瓶。
看得出，除了他还有别人来过。
少年看起来有些疲惫，头颅倚着窗台，好像就那么睡着了，半边侧脸被天界的一缕夕照晚霞映出暖红的光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浓密的睫毛投下两面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他穿着很宽松的白色长袍，所以显得身躯尤其纤细，看起来就很幼小。
奇异的是，分明那么年少的身躯，却美到在人心中绽放盛大的烟火。
那么美的一幕，让人轻易的联想起这个少年已走过了三千年的岁月，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霞光，从才化形的孩子变成现在的天界七神将之一。
下意识的，长琴明白朝霆是很重视战友，这个性格与其他神祇不同的孩子也许不会将每个认识的人放入心底，但对放入心底的人一定都很好。
他问道：“朝霆，你要不要和我去榣山？”
说完他又想笑，心说傻了？朝霆已经睡了，自己何必出声吵他好眠？
然后长琴就听到朝霆轻轻回道：“好啊。”
长琴怔了怔，见少年睁开闪烁着金色波光的双眼注视着他。
朝霆一直都醒着，他站起身看窗外赤红的霞光，站在光与影之间，光缠绵描摹剑灵秀致的轮廓，可他却好像站在一片浓郁的暗影中，那暗影越来越沉，仿佛要吞噬那道身影，剑灵神情淡漠、不动声色，像云一样飘渺、好似干净透彻，实则捉摸不透。
只看此刻的他，绝不会有人认为他会为了一具尸体冲入能让他灰飞烟灭的敌军之中。
少年转身，拿起桌上一瓶丹药收入袖中，说：“走。”
他没什么好收拾的，和两只黑白熊打声招呼，说走就和长琴走了。
他们到了榣山住了一段时间，如长琴所料，朝霆果然与悭臾处得来。
他带着笑和悭臾说话，长琴偶尔拨弦，他便在水潭旁舞剑，灵敏的身姿跃动，剑风拂过，带着凌厉又莫测的剑意，让人不敢多看。
朝霆的剑比以前更可怕了，在战争中突破的并不止是飞蓬。
闲时，他和长琴聊了聊自己才加入战部时候的事情。
“我那时才是地仙修为，只能做个小兵，开德也是小兵，擅长用刀，和我一个队，在第一次上战场时，我险些被敌军偷袭，是他突破冒出来，用胳膊替我挡了一下，断了只手，流了很多血，我后来才去找花眉姐姐套交情，想讨她手中的灵药把那只手接回去。”
然后他果然就靠着好看的脸，仰着头甜甜的笑讨了女娲座下第一侍女的喜欢，拿着灵药帮开德把胳膊接上了。
朝霆眼中有温暖的光，他回忆过去时，表情是和柔和的。
“我最初没想过欠别人，但在战场上只要不死，就总会欠谁一条命，开德后来也欠过我的命，飞蓬也和我互相欠过，然后我们就这么混熟了，我不喜欢打仗，因为打仗就会有人死，但我很庆幸认识他们，如果可以，我谁都不想失去，最好是万万年过去还能和他们一起喝酒就好了。”
只是世事不尽如人意罢了。
他又仰头灌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又洒脱利落。
之后又过了百年，伏羲自封天帝，建立等级制度，确立了神族通知世间的规则，而女娲为后，辅佐天帝。
又过了些年，因天帝不满人间种种，决定率众仙登天而去。
本来住在洪涯境中的仙神们也因此要去天界了，长琴不舍榣山风景与悭臾，却也只得与悭臾告别，在某日和祝融父神等神祇一通上了天界。
他是想去朝霆那处宁静的角落做少年神将的邻居的，不过最终还是受父命居于火神殿中。
但轩辕大神却没有一同登天，而是执意留在人间守护战后的人族，伏羲便命他自废了神力，剔除神籍，在其余神将为此不快时，朝霆居然没有任何表示，甚至于飞蓬一起出面安抚了战部众将。
到了这种关键的时刻，他到是比谁都表现得都冷静理智，甚至严格令下属们不得反抗天帝旨意。
得知他的作为后，祝融曾低声感叹：“吾本认为七神将中飞蓬最冷静，武曲最能管控大局，不想平日跳脱的朝霆才是最……他看得比谁都明白啊。”
然而朝霆看明白的又是什么呢？长琴没完全懂父神的意思，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份诺大的悲哀。
直到后来飞蓬入轮回、悭臾之事发生，长琴被贬凡间时，他才终于懂了父亲眼中的含义。
天帝容不下同为三皇的神农的造物，所以有了惨烈的神魔之战。
如今战争平息，天帝自然要开始排除其他异己，除天帝本身创造的后天神祇、以及明确效忠与他的一部分先天神，其余神祇的存在，又能保留多少呢？
祝融、共工、飞蓬……甚至连女娲都离开天界去了凡间。
天帝到底要做什么，那时长琴才懂了。
帝王从不容许其余人干涉他的绝对权力，只是长琴看懂的太晚，而他的父亲即使看懂也对此无能为力，而朝霆的看懂，却出乎了太多人的预料。
与此同时，天帝颁布数道天规，开始明令禁神祇之间的男女私情之事，命众神好生清修，同时令九曜上神成为新任战部统帅，又令赤水女神补入七神将。
天界七神将最终也没有变成八神将，在开德战死后，赤水女神补位成为了第一位女性七神将。
没人为此感到高兴。
但在天帝登天后的一系列风波，好像也要随着这道旨意平息下来。
以飞蓬为首的神将们要驻守神魔之井旁，谨防魔族卷土重来，朝霆则奉命在边界的战部大营中辅佐九曜上神，而七神将们向来都是轮流回归大本营作为统帅辅佐，三百年换班一次。
而他向来在公事上十分负责，没过几天，就帮着九曜上神顺利在统帅一职上上路了。
长琴也觉得朝霆即使心中濡慕轩辕大神，但也成熟理智的接受了事实。
但朝霆心中真的对轩辕被贬没有愤怒吗？事实上直到那份愤怒早已随着九曜任职战部统帅一职时，在寂静无人处开始爆发，直到结下苦涩的果实。
三百年后，上生神将奉命去与朝霆换班，朝霆早已将文书等物整理好放桌上，等上生看完那些便能顺利接手，作为几千年的老战友，他们默契十足，连面对面交接班都不用。
上生神将对此也不意外，只觉得朝霆应该又是趁去神魔之井的三天假期里，抓紧时间去和其他旧友玩了。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上生在营中忙碌了一上午，等伸了个懒腰时，才想起九曜神君怎么不在？
听闻那位也是勤于公事的靠谱之人，大家当年在神魔之战的决战上也见过九曜上神的实力，觉得那家伙还挺靠谱的，怎么今天这是要翘班啊？
说人人就到了，九曜上神冲进大营中，凌厉的眼神扫视周围，看到了上生。
他冰冷的说道：“上生神将，与你交接的朝霆何在？”
嗯，管他就叫上生神将，叫朝霆就直接喊名字，看来他们处的不错，不过瞧九曜上神这表情，怎么好像有点焦急？莫不是被朝霆给整了？
上生完全不怀疑朝霆搞事的能力，所以很老实的回道：“他已把交接的事务都备好了，属下正在看，看完就没事了，至于朝霆……大概已经出发前往神魔之井，也许中途会顺路拜访一二友人，像花眉姐姐，他就肯定会去看的。”
另一边，长琴的殿中闯入一人，乐神抬眼望去，立时一惊，上前扶住朝霆，又被手掌感受到的温度吓了一跳。
他扶着朝霆在榻上躺下，问道：“朝霆，你为何全身滚烫？”
朝霆伏在榻上喘了口气，转身将薄被往身上一裹，额间滑落几滴汗水，黑发微湿，眼角发红，玉白的脸颊带着红晕，唇瓣更是红润的刺眼。
他比三百年前似乎长大了些，如今轻轻喘息的样子，简直香艳浓丽，让长琴也不敢直视。
朝霆低声笑了起来：“唔，玩了个太阳罢了，什么天帝夸耀的修佛道、清心寡欲的上神，晚上疯起来还不是禽|兽一个……你说，要是天帝发现自己最信赖的太阳神破了戒，会不会气得直接跳起来？”
纯洁的乐神是真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长琴只是伸手去握他的脉门，输入一丝灵力查探。
这一查差点没让长琴条件反射的去满地找刀子，等想起自己殿内没刀后才冷静下来。
我刀呢我刀呢我刀呢……玛德谁干的！
半响，他压抑的问道：“你的元|阳怎么没了？”
“哦，那个啊，早两百年前就没了。”
至今两百年前，九曜的佛心就已被他亲手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