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狮口(2/2)
“贵府里怎会有马乱走?!”
他刚说完,身后的昆仑奴一步上前,右掌抬起,一股内力在指掌间凝聚,而袭光还一无所觉,还想咬一口时,季沧亭连忙提着裙摆跑下来牵住马缰。
“贵客见笑,我这便带它离开。”
那昆仑奴见了她,右掌悬停在半空,好似愣了片刻,慢慢收了回去,退到薄侍郎身后上下打量着她。
国公府里除了仆役没有其他女眷,唯一的可能便是成国公即将过门的新夫人。薄侍郎一见之下,道:“这位……难道是徐小姐?”
“正是。”
薄侍郎干巴巴道:“果然是徐公膝下,颇有风仪。听闻小姐不日便要同国公完婚,薄某在此先道一声恭喜。”
季沧亭注意着他身后那位昆仑奴的动静,唯恐袭光这小傻子被伤着,客套了两句不敢当,刚要牵着袭光离开时,袭光忽然一顿,就近在季沧亭手上狠嗅了一通,忽然一阵嘶鸣大怒,低头往前冲了半步,直接把季沧亭整个人拱进一丛绣球菊里。
季沧亭:“……”完了,忘记把手洗干净了,它怕是闻出昨天晚上她摸了别的马了。
薄侍郎本来生着气,一看此情形,笑道:“刚才没瞧清楚,原来是先帝御马,失敬失敬。小姐有所不知,这马儿颇有灵性,除了先帝,罕有人能驯服。徐小姐柔弱之身,还是多练些闺房女红吧,莫要东施效颦,落人笑柄。”
言罢,那薄侍郎似乎心情大好,长笑而去。至于他身后的昆仑奴,似是回头看了一脸尴尬的季沧亭一眼,发出一声轻轻的哼声,便不再理睬。
季沧亭:“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替先帝她老人家呷我的飞醋?自己人也就算了,政敌也敢来嘲笑我?”
“这……”侍女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道,“准夫人莫气,都是些外面的谣言。如今朝堂上虽然党争不断,但毕竟国公爷当年和先帝感情甚笃,希望他们能姻缘美满的也不在少数……如今国公求娶了您,有些人意难平之下,说些酸话也是常理。”
……你啊嘛的,有这份心,当年朕试图下旨立他为后的时候,怎么连屁都不放一个!朕都驾崩了,跑过来酸这些有屁用!
季沧亭拍了拍身上的泥屑,不由得又看向那昆仑奴的方向。
“没想到通王府也有暗藏的宗师,王妃家也并非显赫大族,这宗师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
“薄某便开诚布公了,昨夜王妃遭刺的事,想来国公已然听说了。兵马司那边称有士卒看到红衣王驾乃是骑着一匹通体雪白、额生红焰的神驹,而众所周知,有此神驹者,唯有寄养在国公府中的先帝御马……此事事关王妃娘娘腹中的皇裔,还望国公给个交代。”
薄侍郎来势汹汹,作为通王党的中流砥柱,他如今比通王本人都更看重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毕竟一个痴愚的王爷是无法说服天下人的,但只要王妃的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往后便是太子,他们也有了为从龙之臣的位置一争的底气。
可若是通王妃腹中的贵子有个万一,那他们的指望就全完了。
空气略略凝滞,桌案这头的成钰看罢了薄侍郎带来的目击了红衣王驾的士卒证词,不紧不慢地往博山炉中添了半炉青木香,方道——
“这番话,还不够开诚布公。”
薄侍郎一愣,道:“请国公示下。”
成钰道:“通王妃之子,关乎皇位之争,汝等若当真想为此一搏,今日该是石太尉带着兵马司来此问责。所以你今日来此之事,其事前并未告知过石太尉,至于目的……我替你开诚布公地讲吧,你们发现昨夜袭击王妃的红衣王驾是石太尉所派遣,一怒之下,想到我这里来寻个备用的盟友。”
薄侍郎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一时语噎,竟不知如何开口,干笑数声:“国公此言过了,下官区区一个侍郎,如何敢胡乱猜测上官?”
“不敢胡乱猜测石太尉,倒是敢捕风捉影地随意让成国公府给个交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在引导我去猜测你今日之所为,背后另有他人授意?”
一句话,宛若寒刃出鞘,优雅地抵在喉间,让薄侍郎临到口头的辩解上不去下不来,脸色一阵变幻后,起初的气焰瞬间被打压下来。
“国公饶了下官吧,帝位空悬已久,下官也只是忧心国事而已。”薄侍郎将官帽摘下来,低头道,“实不相瞒,国公不在京中的这些年,恐怕不知石太尉的作风……他简直将先帝的名望捧得像是神明再世一般!以至于每每提起储君之事,民间便有声浪反对,宁愿让他这个位先帝复仇的臣子代行朝政,也不愿再立储君。”
“……他不是勋贵出身,帝位空悬得越久,于其揽权越是有利,一旦他能平衡旧勋与世家的大权,他才能安心送通王上位。”成钰道。
“我们也算是看出来了,怕的就是他为了构陷国公,连皇储也搭进去,昨夜红衣王驾的事……唉,京中还能有此身手者,无非就是得了于统领了,那可是石太尉的亲信。”薄侍郎一下子老了几岁一般,叹着气继续道,“他走的尽是些亡命之徒的路子,与其再这样与虎谋皮下去,我等思虑再三,还是希望国公能改变想法,放弃皇孙。”
成家有这个名望,祖辈辅佐了三代暴君,硬撑着没让大越垮下去,一个痴愚的帝王,并不会妨碍他们施展拳脚,让大越重回盛世。
仿佛早在意料之中一般,成钰捧着杯温茶,道:“首辅之位自不必说,卫瑾自幼受我训教,事事唯我马首是瞻,我为何要为了通王放弃他?”
薄侍郎道:“国公何必相瞒,今日不是将皇孙逐出府外,看来皇孙是年纪长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不是吗?”
“消息倒是很快。”
“异族之后,不知感恩,古来有之。”薄侍郎越说越是激愤,“太子当年与苗女私定终身,更是将血脉流落在外,这是何等耻辱!我大越百姓受异族侵扰百年,如何能容忍江山就此传承于异族血脉之手!”
“扰边的是匈奴,与南苗何干?冠冕堂皇的话就免了。”温茶入喉,成钰抬起眼,道,“我叔父为宣帝与石贼所戕害,此仇难咽。如果你们提不出更好的条件,我指引你们一条明路。”
薄侍郎背后发寒,恭敬道:“请国公直言。”
“……西陵薄氏,带着你身后所有支持通王的陇右名门,交权与我,待我合权在手,杀得石贼,可用卫瑾一命,定尔等之心。”
好一个狮子大开口,薄侍郎硬着头皮道:“这、国公的要求未免太——”
成钰微微倾身,似是无神的双目徐徐渗出一丝冷意。
“我曾在厄兰朵周游诸部,各部之间,吞并杀戮乃是常事。我欲斧正朝纲,便什么也舍得,什么都做得出,今日你大可不点头,因为……今日你来此寻求结盟之事,我已派了信使在告知石太尉的路上,凭他对权位的掌控欲,你猜他会不会为了维持你们这可笑的联盟而留你满门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