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2)
只见安若一双盈盈的美目,正蕴满了笑意望着自己。她嘻嘻一笑,随即开口,全无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手滑了!”
两人贴得太近,杜骁觉得脸上烧得火热,索性再次闭上眼,不去理会这女流氓。似乎她救了他一回,他就暂时让她任意施为了。
安若这回却老老实实地撑着杜骁的胸膛爬起来,一番身,坐在一旁,一张口,老气横秋地道:“你呀,一时激动,便忘了观察周围的情形。眼下还好是在这荒岛上,来来去去就是这么些人,若是在战场上,情势瞬息万变,你难道还能因为这个而分神了?”
杜骁闭目,不说话,躺平任嘲,说的就是他。
可是杜骁心里却越想越是悲愤:他究竟为了什么分神,还不是……因为她么?
岂料安若却不再数落他,相反,她背对着杜骁站着,举头望天,似乎是观察了一阵原本那石斧挂着的位置,她才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杜骁柔声说道:
“我只想说,这不是你的错,这个黥印,绝不是什么耻辱的印记,”安若出神一阵,幽幽续道,“这个黥印,印下的是你们所遭受的不公,你们所吃过的苦。旁人没有资格就因为这样一个标记而看不起你。”她似乎在尽自己所能,安慰杜骁。
可是十几年的苦楚,其实一时一言就能安慰得了的?
“你说够了么?”杜骁一睁眼,双臂一撑坐了起来,却是背对着安若,两人看上去像是赌气一样,背靠背地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你说得那么漂亮,好像你也一样感同身受似的……安若娘子,我只能说佩服你,你好会演,也好会说,说得这么真情实感,好像你也一样经历过这些苦楚似的。”
杜骁这话听来讽刺,在他却是越说越是苦涩。“是,我们就是一群被判了流刑的犯人,是世上最卑贱之人,不值得你看得起……我们之中有不少人的确犯过罪,也有些人是为朝局所连累,还有些怕是你最鄙视与不屑的人,可是他们额角被黥上字的时候,都有难以言喻的痛悔,和说不出口的苦衷。”
“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在这荒岛上的每一天,我们都在想着该怎样洗白自己,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归中原,重回中原去应该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就因为我们苦,我们冤,我们悔,我们遭受过不公……我们不甘心这辈子就这么了了!我们盼着将来能堂堂正正地回去,将昔日所失去的,一点一点地都找补回来。”
杜骁这话,既像是说给安若听的,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头一天见你,就知你从来没有吃过真正的苦楚。”自那天他见安若的第一眼,见到她眼里的光彩,杜骁就已经完全明白,他们两个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她娇美、尊贵,似乎与生俱来地强悍,且诸事皆顺,所以她才能活得这样嚣张、跋扈、自信。杜骁曾经偶尔想过,若是在陆上他遇到安若会如何。可杜骁一念及此,难免苦笑,若是在中原遇见,他怎么可能有机会仰视这女人?
杜骁私心里对安若羡慕且妒忌,羡慕她的无法无天、想到就做,而不像他,需要委曲求全,诸事隐忍。在他看来,安若应是没法儿懂得他,也没法儿懂得他们这着一群人的。甚至杜骁认定,一旦真实身份曝露,她一准儿没法儿接受,他们这群汉子,原是一拨在世人眼里罪大恶极的流刑犯人。
岂料下一刻,安若在他背后朗声说:“不是这样!你们吃过的每一桩苦,我都感同身受。”
接着,杜骁听见衣物悉悉索索的响动,他稍稍一偏头,已经大吃一惊。只见安若已经将腰间系着的腰带解开,丢在脚边,而她自己则继续背对着杜骁,缓缓将身上衣衫解开,将一幅光滑雪白的脊背露出来。
杜骁吓了一大跳,从地面上跳起来,紧紧盯着安若后背,他的视线一旦被吸引,再也无法挪开。
只见安若如白玉一般光润的脊背上,一对形态优雅的蝴蝶骨正中,一样有一个黥印。但与男人们身上的黥印不一样,这个黥印是用朱砂所染,朱红沁入肌肤,无法磨灭。
“郎君,可否替安若看看,这背后刺的几个字,究竟是什么字么?”安若姿态闲雅,说起背上刺着的黥印,那口气,仿佛在讨论长安城里如今最最时兴的梅花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