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归院（2/2）
她一开始便应一股脑将当年他给的银子砸他脸上，然后扬长而去过她的逍遥日子，又何必拼着性命来护他周全？这人，连自己的性命，都分明可以用来做戏，哪里用得着她这么个伤残人士护着，说出来真是笑话。那人说出的话，也分明是这个嫌弃的意思。
墨残又一次摇摇头，真是伤得脑子都糊涂了，净想些乱七八糟的，那公子怎么想的，又关她什么事，既来之，则安之，她管好自己便是。
颜至在偌大的颜归院转了一圈，这才回到书房，还心情颇佳地欣赏了下两旁呆若木鸡的书童，这才一脚跨入房内。
“绍清的摄魂术，精进不少啊。”
书案旁端坐着个文弱书生，面容清秀，见人来，肃然起身行礼，“公子。”
“奕王那老东西没动静了？”
“正在西南执行公务，处理盐田之事。”书生眉头稍有隐忧，“只是在暗地中跟着奕王行走的人马，并不止净生门。”
“除了朝堂与皇家的之外，应该有不少江湖的或明或暗的势力也参杂在其中了。”颜至一撩衣袍，落座，端起盏清茶。“应是有什么异动，你才着急来。”
“天机阁也在其中。”书生谨慎地说。“前几日加急的密报，天机阁重启了甄选九子的密林，怕是南弃一战，损伤不少。”
“是么？少阁主依规于九子中选出，非死不得重启密林。”颜至眯起眼睛，“到底是什么，惊得这些老乌龟个个冒头了？”
“属下所担心的，那位少阁主，来历身份，皆无从得知，只知其是个女子，近几年从首战告捷起从无败绩，连南弃一战，据说也是被自己人暗算才重伤，消息亦真亦假，属下只是觉得，这天机阁的小姐，嫁得时间很巧合。”
“嗯哼？”颜至笑，“绍清果然睿智机敏，南弃一战重伤是真，那小姐是少阁主，怕也是真。”
“那，可要属下处理？”
“不必，”颜至放下茶，看那茶盏旁形状花俏的茶点。“新婚那晚老妖婆闯了进来与她对峙，今早奉茶也没有异动，说明天机阁与净生门这场联姻，完全是老爷子的主意，与老妖婆背后的万毒宗没有关系。”
“何况，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舍了性命相护，这感觉真是令人新奇。”颜至伸了个懒腰。“那女娃丑得可以，也不聪明，真不知道怎么混上那么高的位子的，天机阁这几年还真是不景气啊。”
“可这不就扰乱了公子的计划？”绍清道，“门主与夫人一直忌惮公子身后的惊沙卫，公子这些年一直假意中蛊失控令其放松警惕，可如今公子醒了，身边的眼睛多了，虽不难解决，但终究是麻烦。”
“无妨。”颜至笑容更盛，“我也许久没见着老妖婆活蹦乱跳的样子了，这些年实在安静得过分，如今好了，便可以好好活动活动了。”
那边墨残回笼觉睡得正香，忽阴风乍起，她连滚带爬翻了个身，床上杀气掠过，留了几根梅花针。
她猛地从床上一掌撑起，空中卷了个身，抄起藏在帐顶的剑，一点脚飞出窗外。
院里只有个粉衣丫鬟，这么大的动静，净生门竟然没有一个反应过来的人。
丫鬟武功上乘，招招轻柔却处处致命，墨残并未出剑，只是躲闪，拳脚间，院中摆设大变，那丫鬟一犹豫，被墨残顺了那指尖的针扎在了身上。
扯下蒙面的布，墨残抱着剑，看着动弹不得的丫鬟，“南弃山庄的梅花针，功夫不错，只是那少阁主都下葬数日了，怎地寻仇寻到我这来了？”
丫鬟唾了一口，“天机阁的狗东西，若不是当年墨泾引狼入室，我墨家，何来灭门之灾！”
“墨泾？别开玩笑了。”墨残抖着腿嗑着瓜子，“看你年纪同我差不多，当年你怕连牙都没长齐，这故事的版本，又不知道是谁同你说的。”
“我劝你啊，要寻仇找天机老头去，你杀了我天机老头反倒痛快了，不知你是托了这哪位的福进来的，这水深，小姐姐，别把自个搭进去，南弃家，剩下的人可不多了。”
“与你何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这好不容易出来躲清静，吃吃茶睡睡懒觉什么的，又叫我打打杀杀的，烦不烦啊。”墨残无奈，“我伤成这样，好了也不知道剩下多少天活，怎么就是不给我消停。”她拎着她的衣领，连拖带拽地将她拖到院里临街的墙，手一甩，那人包袱一样飞到了墙的另一边。
墨残晃荡着回房，关门。
另一边角落的人影一晃，匆忙走了。
“看来天机阁那丫头，是个厉害的。”方演完母慈子孝的把戏，颜夫人松了松脸上的肌肉，“原以为颜至那小子因为那蛊牢牢地拽在了我的手里，这丫头一来就解了，天机阁虽然实力并非强悍，但手里不少把柄，不得不忌惮着，这丫头要死，也绝不能直接死在净生门或者万毒宗的手里，可那南弃的后辈又不争气。”
“夫人还是收一收吧。”身边的婆子说，“门主知道您当晚去闯了少爷的洞房，已经很生气了。”
“他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么？”颜夫人的脸一下子变得狰狞扭曲，“他还不时念着那个女人，什么与奕王的交易，那崽子怎么说也只是人家奕王的儿子，那女人死了，也只是人家奕王的人，他凑什么热闹，瞎操什么心，还在这养了这么多年，他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孩儿的感受？他这是恨不得将整个净生门都碰捧到颜至的手里，一个同他毫无血亲的好儿子！就因为那个死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活着尚且恶心人，死了，也让人如此不得安宁！”
桌上精致的物件扫落在地，乒呤乓啷地像过年的鞭炮，一旁服侍的丫头都自顾低着头，将呼吸都放轻了不少，生怕平白遭难。
“夫人，夫人消消气，”婆子又劝道，“好在颜均少爷还是争气的，这些年门主也是分了不少门内的事务与他，同那奕王巡查盐田一事也让他同去了，夫人放宽心，这万毒宗还在，门主英明神武，会有决断的。便是为了少爷，夫人也且忍忍。”
“说的对，他颜至离了净生门，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王府庶子，上不得台面，总有一天我儿子成了大业，他便只会同他母亲一样，聪明如何，绝艳如何，统统逃不过被厌弃流落至死的下场。”
墨残静静坐在屋顶，跟着那暗探来到此处，避开所有耳目，伤并未影响到她敏锐的听觉，方才颜夫人的激愤之言，她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颜至，墨残想，至，尽善，尽美，好字。比自己的字好多了，可是即便拥有这么好的字，拥有如玉容颜，拥有这么好听的声音，拥有聪明绝顶的脑子，他的境遇，也好不了自己多少。
也许老天爷，有时候，也是挺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