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一）（2/2）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李承鄞？

可我根本来不及深想，就被他扣着肩膀，强制地对上他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眸，将我的思绪重又圈回到他的世界里。

“小枫，一个梦而已。”他的声音带着不可抵抗的魔力。

我像是中了迷魂散一般，呆呆地望着他，喃喃应道：

“是啊，索性，只是梦。”

*****

李承鄞把我安抚好后，命人上了粥。

我坐在床上，望着他托着瓷碗，用纤长的两指捏着瓷勺，优雅地搅动着热气腾腾的白粥。他舀起半勺清粥，靠近嘴边轻轻地吹了几口气，接着，他把那勺粥递到我的嘴边。

“来，喝粥。”

他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声音柔软得像清晨凝珠的花瓣。

我突然想起了我十三岁那年，在西州的野林子里打猎，我射中了一只母鹿。待我上前查看时，才看见那中箭而亡的母鹿身下，卧着一只满脸惊恐，伤心呜咽的小鹿。

我救下了小鹿，把它带回了家，安置在我华美的房内。可那只小鹿待在我的王宫里，竟不吃也不喝，于是，我也曾像李承鄞这样，一勺一勺地给它喂食，为它疗伤。

我用了西州最好的药膏，最有营养的补品。我是那么想要保护它，呵护它。

可是，它还是死了。

它就死在我精致的床榻上。我还记得，最后，它那双空洞洞的眼眶里汇着的那一汪清澈的泪水。

这个伤心的故事，让我吞入喉中的白粥都变得苦涩起来。

“我不饿......”

我低着头，缓缓推开李承鄞递粥的手。

李承鄞皱了下眉头，强硬地把勺子重递到我的面前。

“小枫，别闹。”

他看我不为所动，便直接把勺子插入我的唇齿之间，然后微微抬起手腕，将白粥全部倒注入我的口中。

我不得不痛苦地把那粥吞咽下去。

李承鄞这才满意地用他的衣袖擦了擦我那白粥溢出流淌的唇角，继而将空勺子重又放回碗里，搅动，舀起，吹气，递送，重复着......

待望着我终于机械地一勺一勺地喝完全部的粥，李承鄞这才心满意足地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乖。”他轻轻表扬我道。

然后，他让煎茶把空粥碗拿走，扶着我躺下，替我盖好被子。

“我得先去正恩殿处理一些事情，你先好好睡一觉，我晚上再来陪你。”

他在我的额头上烙下了一个炙热的吻，这才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似乎有些体会到那只小鹿的心情。

*****

后来，听我的新侍女煎茶说，我这次昏倒，整整昏倒了六个时辰。是李承鄞把我从水里救了上来。

“陛下浑身湿透地抱着娘娘回的慕枫殿，让太医看过后，就一直守着娘娘，不吃不睡，哪也不肯去。”煎茶满是感动地告诉我。

而我，却觉得不可思议。

像他那般勤于朝政，从不缺席的人竟然会为了我暂停一切，当真是偏执得很。

可是，即便这样，他细致入微的照料和呵护却并没有带我脱离苦境。

那个，刀光箭雨，他要置我于死地的噩梦，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我仿佛陷入到无数噩梦筑成的流沙里，任凭我怎么努力挣扎，却也无法逃脱。

更多关于李承鄞的噩梦开始像蛇一般缠绕着我，趁我熟睡时，勒紧我，让我窒息。

我梦见他逼我喝粥，梦见他为了一个女人凶狠地掌掴我，梦见万佛寺的住持告诫我们不可强求，梦见我和他激烈地争吵，最后相拥着一同坠入了深渊......

而在一个尤为让我心惊胆战的梦中，我用了一把尖刀，往他心口的位置，狠狠扎去。在那个梦里，我切身地体会到了恨的感觉——那个梦中，我是那样得恨着他，也是那样得恨着我自己。

原来，我和他之间的恨，是相互的......

那些可怕的梦，会是我们的过去吗，还是我们的未来.....

不、不是！都不是！

李承鄞待我很好，真的很好，我也很好，我们都很好！这一切这只是因为那晚夜深露珠，我不幸沾染到的邪气所酿就的梦魇罢了。

是的，只是梦，只是梦，一定是这样的。

每次从梦中惊醒，我都是这般安慰着自己，直到那天——

我亲眼看见了他心口处的那道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