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二）（2/2）

所有人都说李承鄞对我好，他很爱我，所有人都在暗示我，我们很幸福恩爱。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中却总是无来由地忐忑和惶恐着，特别是在经历了那几场可怕的噩梦后。

李承鄞心口上的刀伤，上锁的东宫……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娘娘，该喝药了。”煎茶端着汤药碗向我走来。

李承鄞曾下过命令，凤舞宫的侍女们必须一顿不落地伺候皇后把药喝光，若我少喝了一滴，那她们就会被赶出宫去。

我恹恹地接过煎茶递来的药碗，药到嘴边时，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主意。

我放下了汤药。

“娘娘，娘娘，您不要为难奴婢啊！”煎茶见我不准备乖乖喝药，脸立刻就白了，双腿颤抖着跪了下来，“奴婢、奴婢不能被赶出宫去啊。”

我赶紧从秋千上站起来，扶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煎茶，安慰她道：“我不会让你为难的，药我会喝，不过嘛——”

我调皮地冲她眨眨眼睛：“你要帮我一个小忙，还要替我保密！”

煎茶捣头如蒜：“娘娘请说，奴婢定当守口如瓶。”

“把你衣服借我穿穿。”

没想到煎茶一听到这话，又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娘娘，您这要是干什么啊，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肯定饶不了奴婢。”

“哎呀，你怎么动不动就下跪啊——”我无奈地再次把她从地上捞起来，“你别多想啊，我不过是刚刚听到凤舞宫外秋蝉鸣叫得欢，想着出去逮两只解解闷。”

煎茶听闻这才镇定了些：“娘娘想要知了，让奴婢们去抓就行了——”

“哎呀，那有什么意思！”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捉知了就是捉的过程最好玩啊，我天天被李承鄞困在这个凤舞宫里，哪都不能去，闷都快闷死了！难道连我捉知了的乐趣也要剥夺吗？”

我一副天真无害、调皮贪玩的模样，冲煎茶直眨巴眼睛。

“那奴婢陪您去。”

“哎哎哎，千万别！”我拼命地摆着手，“我俩一出去，这屁股后面肯定晃晃荡荡地跟一大串，那知了早就吓跑了！倒不如让我装扮成你，轻悄悄地捉了就回来，没人会知道的！”

“这——”煎茶蹙着眉头，甚是为难。

我嘟起嘴，装出非常生气地样子说道：“这点小要求都不答应我，那这药，我今天铁定是不喝了！”

煎茶一听，大惊失色，连忙向我求饶道：“奴婢听皇后娘娘的就是。”

计谋得逞，我不禁暗自窃笑起来，我一把抓起那碗汤药，美滋滋地喝了个底朝天：“那我们现在就换吧！”

*****

待天黑得更透彻些，我便打扮成煎茶地模样，端着我喝完的药汤碗往凤舞宫外走去。

凤舞宫门口的侍卫聊得正欢，夜色浓重，他们仅模模糊糊地瞥了我一眼，就挥手放我通行了。

我秉着呼吸，低着头，一路小碎步地终于走到了没有人的地方。身后再没跟着一大串的婢女侍从，我一个人，好生轻盈。若不是心里还惦记着旧东宫的大朱门，我定是要趁着这月明星疏的夜晚，吹着夜风，好好晃荡晃荡的。

我趁着没人，迅速地拐进了前往旧东宫的小道上。

小道很静，只有我鞋子踏出的脚步声，和我愈来愈快速的心跳声。

终于，我看见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我放下药汤碗，一步、一步地朝着朱红大门那道不足指缝宽的缝隙走去。

四周寂静无声、漆黑一片，可我明明看见那缝隙后的旧东宫火光冲天，明明听见那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明明闻见从那缝隙中飘来了浓烈的血腥......

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终于——

我触到了那扇朱红大门，穿透了那道连同梦与现实的缝隙。

我窥探的瞳孔瞬间放大——

和我的第一个噩梦一模一样的场景——牌匾上的“东宫”、“东宫”之上的城楼，坚硬的城墙、城墙上的火把和弩架！

梦境与现实的重叠让我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而接下去，就像是回到了那天的碧波池边，我再次出现了幻觉。只不过，这次，再没有芦苇中的少年，再没有光脚丫羞涩的少女，再没有耳畔的浅笑低吟。

这次的幻觉，狠毒而暴虐。

眨眼间，我看见，城墙上就站满了士兵。

无数的箭，开始向着我的方位射来。

纵不管我如何紧闭双唇、屏住呼吸，那些人，那些箭，就像长了透视眼一样朝门背后的我射来。

而我，也同样的，与噩梦中一样，再次看见了“东宫”之上，一袭黑衣，怒吼着让裴照继续放箭，满脸狰狞的李承鄞。

他怒睁着双眼，与我四目相对，眼底尽是无穷无尽的恨意。

像在噩梦中一样，我再次感受到了他对我的恨——

他要杀了我！

顿时，我的双腿一软，那道门缝折射过来的恶意让我的身体不受控制、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

我要逃，我要离开这里！

可我才刚退了两步，就撞在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上。

“你跑这里做什么？”

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寒冷如冰，可底下，却分明压制着骇人的怒气。

我胆战心惊地回过头去——

李承鄞一袭黑衣，正凶狠地睁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