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心(二)(2/2)
果然,李承鄞就丧失了理智,他并没有冲我发怒,也没有逻辑严密地盘问我,逼我交代出逃跑的原因。现在的他,怒火尽灭,望着我的通红双眼中,除了一点点的责备,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回宫!”他冲着门外大喊道:“摆驾回宫!”
立刻,门外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回应:“撤!回宫!”
我虚弱的地笑了——太好了,这样,米罗就应该能逃走了。
然后,我就被李承鄞一把抱起,往门外走去。
我无力地倚靠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上,纤细的手臂软绵绵地环绕着他的脖颈。血液从我的手上,臂膀上,正滴滴答答地滴落在他华丽精致的龙袍上。
他一路紧皱着眉头,沉默着抱着我,就像当年的我,抱着那只受伤的小鹿一样,一步一步地从那排列整齐、鸦雀无声的御林军正中穿行而过。
我疲惫地望着沿途酒肆的场景——那些桌子、那些椅子、那些酒杯还有那月亮形状的秋千,都像是记不起名字、模糊了面容的老朋友一样,正缄默地与我送别。
前方,就是酒肆的大门了,外面阳光正好,争先恐后地涌入这个昏暗的酒肆,似是在迎接我的归来。
可我却觉得,那不过是看似温暖明媚罢了,只有真正走进去,才深谙,那是怎样的黑暗和冰凉。
我被李承鄞抱着,一步一步地走回那光,走回那刺骨的冰窖,走回那困住我的牢笼。
他把我抱回了龙辇中,他轻柔地揽着我的背,把我舒适地放躺在那宽大的座椅上。他低下头,疼惜地凝望着迷醉不醒的我,伸出右手,温柔地将我散落的发丝撸捋到我的耳后。
我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直直地看着他。
他的手被我捉住,与我僵持在空中。他惊讶地望着我,等待我下一步的反应。却没想,我突然呵呵呵地傻笑了起来。
“好喝、还要、”我打着酒嗝,用流血的手指着他的脸,止不住地傻笑着,“李承鄞、陪我、一起喝!”
他被我喷吐出的浓重酒气糊了眼睛,皱着眉头看着我疯疯癫癫的样子。
“不醉——不归!”我嘟着嘴冲他大声叫嚷道。
李承鄞深深叹了口气,放开了我,心疼地责备道:“小枫,你知不知道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就算你酒瘾犯了也不该偷溜着去找酒喝啊......”
可我却像是全然不闻,继续醉醺醺地嚷嚷道:“好酒!千年一遇的——嗝——好酒!”
李承鄞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撩开龙撵的帘子,回望了一眼瘫倒在座椅上,烂醉如泥、胡言乱语的我,对我柔声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我这便把这间酒肆的酒都给你买了收在宫里,待你平安产子后再让你喝个痛快。”
他走出了龙辇。
在他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间,我一下收住了笑意,眼睛如黑夜中的孤狼一样亮了起来。我挣扎着从座椅上坐起,残存的意识支撑着我强撑着疲软的身体挪动到窗口。
我拉开一角帘子,像狐狸一样警觉地观察着窗外的一切——
李承鄞正背对着我站在酒肆大门前——他走向酒肆的匆忙步伐被裴照给拦截了下来。
裴照恭敬地握着拳,像他汇报道:“陛下,属下问了那伺候皇后如厕的嬷嬷,嬷嬷说,皇后娘娘......”
“皇后怎么了?”
“......娘娘她并没有如厕。”
我看见,李承鄞的肩膀顿时僵住了,紧接着,他便恶狠狠地回过头往我的方向望来。而我,根本来不及把那帘子放下,不得不与他四目相对。
他看见了躲在帘子背后,偷窥他的我,顿时一愣,望着我的目光中尽是讶异。下一秒,他就立刻明白了一切。
“很好。”
他竟朝我赞许地点了点头,而同时,他的嘴角也阴森森地浮现了一抹了然于心的冷笑来。
然后,他回过身去,冲着一旁的裴照大声命令道:“跟我来。”
他一抖披风,带着裴照大步踏入了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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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
他狠狠地把门关住,可那米罗酒肆的门窗仍能映射出他二人的身影来。
只见李承鄞的影子先是巍然不动,然后,他突然浑身颤栗着从心底发出一阵阴沉的冷笑来,那笑声似是从地狱传来,阴森恐怖得令人毛骨悚然,如坠深渊。
突然,他猛地止住了笑声,然后像是一条从沉睡中惊醒的野兽,爆发了——他开始疯狂地将酒肆里的桌椅踢翻,将酒坛酒碗通通打碎。
“骗我——”他一边疯狂地宣泄,一边大声地叫喊着,“她竟然骗我!”
他的吼叫是那样癫狂、那样愤慨,竟带了几分颓废、无助和心痛。
随行的侍卫、随从、仆人,来来去去的行人在他的雷霆震怒之下全都低着头,不敢喘气。
时光像是被定格了一般,静止了的空气中仅回荡着他愤怒的吼叫。
他发泄了很久,才终于停了下来。他浑身战栗着望向一直在旁缄默的裴照,突然跌跌撞撞地朝他走去。
他一把抓住裴照的肩膀,凶猛地摇晃起来,边摇晃边恶狠狠地冲裴照质问——
“说——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