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2/2）

我披上披风，端着一坛他上次丢下的“桃花醉”走了出去。

雪后的空气清冷冰凉，我深吸一口气，闭着眼感受那纯净的冰与凉游走在我疲惫的身体里，这让我心中一片明亮，脑中无比清醒。

我端着“桃花醉”走到了那棵被他砍掉的老树旁。

我在那光秃秃的老树墩旁蹲下，用手拂去它身旁那层刚堆起来的冬雪，让下方黑黝黝的泥土地显现出来。

接着，我开始奋力地刨挖起那被雪浸渍得冰冷坚硬的泥土，我一直挖，一直挖......直到挖出一个合适我放下桃花酿的坑来。

背后传来了孤寂落寞的脚步声，伴随着，他那清冷如雪的声音——

“天寒地冻，为何不乖乖待在殿中？”

他来了。

我停下了挖掘的双手，可仅仅只停下了一秒，又继续背对着他，专心致志地挖我的坑。

李承鄞见我并没有理睬他，便绕身到我侧面，在我身边蹲下。

他静静地凝望着我专注的双眼，沁出汗珠的额头，然后目光缓缓下移，停滞在了我挖掘的双手上——

冰天雪地，在煞白的月光下，我的手被冻得通红刺眼。因为一直在挖土，从指缝到小臂都沾满了灰尘和泥土，而更为刺眼的，是两只手的指甲上竟缓缓地溢出了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掉落在一尘不染的白雪上，晕染开来。

李承鄞眉头一紧，一把抓起我的双手，放在眼前细细地看着，那心疼的眼神到底还是出卖了这么多天来，他刻意伪装出的冷漠。

他不由分手地将我的手裹住，拢在怀里，慌乱地哈着气想要温暖我。

他的手很暖，真的很暖，像是隆冬烧得正旺的手炉子。

可是，就算他把我的手焐热又如何？

他隐瞒了我的过去，替换了我的记忆，为我编织了一个惊天的骗局，把我打造成了一个傀儡，让我以他所希望的姿态苟延残喘着。他的心是那样寒凉残酷，一颗冰冷的心，如何能温暖我的心呢。

“凤舞宫的下人都死了吗？为什么让你一个人跑出来！”

李承鄞愤怒地叫嚣着，欲站起身来，却被我用力按住了。

“是我让他们不要过来的——我在埋酒。”

“埋酒？”

“嗯，在冬雪夜埋下一坛酒，许下一个心愿，再等到霜雪消融，春暖花开、心愿达成的晴日挖出——我必须亲自埋下这桃花酿，这样，上天才能感受到我的诚意，我的愿望才能实现。”

李承鄞点点头，好奇而期待地问我：“原来如此，那不知小枫的心愿是什么？”

我冲他笑了一下，然后一把抱住了他，趴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轻声说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却感觉被我抱住的他浑身一抖，接着，他的双手便抚上了我的背，将我紧紧地回抱住。

“我的心愿就是和你长相厮守。”他的声音激动而颤抖。

我拍拍他的背，凑近他的耳朵，用包藏了一丝他难以察觉的残酷，一字一句地同他说道：“你不该告诉我的——心愿一旦说出来，就再也实现不了了。”

只感觉他身体一僵，可旋即他就狂妄地大笑起来——

“我李承鄞从不相信老天，我只相信我自己。”

他松开我，抓着我的肩膀，郑重地同我约定道：

“小枫，等冬去春来，我们的孩子诞下，你的心愿达成，我们一起把这酒挖出——”

“到时，我定陪你饮个痛快。”

他说这话时，眼神明亮，仿若所有的月光都落了进去。

我卖力地撇撇嘴角，终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来。

“好，一言为定。”

我朝他生硬地微微一笑。

他听闻又是一把将我激动地抱住。

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被他紧紧按着脑袋，被他紧紧搭在肩膀上。他汹涌地喘着气，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欣喜，可我的眼神，却比今晚的月光还要寒冷——

他没有注意，那一同埋葬在那棵老树墩下的，除了那罐桃花酿，还有米罗给我的金错刀。

我趁着他浑身激动地背对着拥住我时，轻轻抖落衣袖，把那把闪着寒光的金错刀静悄悄地扔进了装着桃花酿的坑里。

我知道，现在，还不到把它们取出来的时候。

故事还没找到，心愿还没达成，如何能尽兴饮酒呢？

李承鄞，等我记起一切，等我找回曾经的自己，我定会亲自把它们全部挖出——

与你，饮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