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之洲(2/2)
“那你只需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就好。”兰溪颇有些无情的说道。
“你想知道些什么?”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又二。”
“可娶妻生子了。”
“妻妾成群,儿女双全。”杨徽一笑。
“你对你的妻子可有真心?”
“我与她相敬如宾。”杨徽顿一顿,如实道。
他在娶太子妃之前就已经淡薄了男女之情,他身边的那些侍妾,不过是偶尔用来满足肌肤之欲的。
但是他知道太子妃不同,太子妃是他的妻子,正妻是唯一的,需要他去尊敬,他也做到了对她的尊敬。
在东宫时,再得他宠爱的侍妾也不能逾越了太子妃,他的第一个孩子由她为他生下。
后来他登基称帝,封太子妃为皇后,让她掌管着凤印管理着后宫,不论他有多少个妃子,他始终维护着她皇后的殊荣,让她母仪天下。
而她虽不与他心意相通,但是温柔孝顺、知书达理、端庄贤淑,从太子妃到皇后,她都尽善尽美,极力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从没辜负他的期望。
他们二人可以说是将相敬如宾这四字做到了极致。
兰溪一笑:“是我糊涂了,你若对你的妻子有几分真心,哪还会纳那么多妾。”
“我也曾有过真心。”杨徽道。
他回想从前,自己还懵懵懂懂时,受那诗词戏本影响,期待有个可以和他心意相通的佳人,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那现在怎么没有了?”兰溪问。
杨徽沉默一番,他从皇子到太子,一路上历经种种明争暗斗,蓦得明白了情这个字是碰不得的。不仅仅是爱情,任何情都是危险的。
在父子手足尚能自相残杀的地方,真心是最无关紧要也是最危险的。
它是累赘是枷锁,会消磨桎梏你的雄心壮志;是你的把柄你的软肋,挟制你的一言一行;更是裹着蜜糖的□□是藏在软枕里的毒针,可以不知不觉地要了你的命。
“无情之人方能成大事。”杨徽道。
兰溪虽然知道杨徽是皇上,可是并不明白他口中的大事有多重要,更不明白那背后有多少刀光剑影,可以把一个有真心之人磨砺得冷血无情了。
“你可不像什么无情之人。”兰溪莞尔。
杨徽知道兰溪在说他是个多情浪子。
其实杨徽也不想当什么多情浪子,毕竟他早已经将真心给丢了,不会再对人动情了。
“正是因为无情才可以多情。”杨徽回答。
自做太子起,生儿育女就成了他的一个重任。登基称帝后,他的母妃,现在的太后,开始劝他广纳后宫为□□开枝散叶。
消息一传出,大臣开始鞍前马后为他筹备选秀,恨不得将天下美人搜罗来,更恨不得选上的都是自家美人。
选好后太后又劝他雨露均沾。
于是乎,一个最无情的人成了最多情的人,辗转于形形色色的美人之间。
兰溪将“正是因为无情才可以多情”这句话翻来覆去的琢磨:“你既已经无情了,拿什么去喜欢人?你若不喜欢她们又为何纳她们为妾?”
杨徽眼帘一垂,当初他想坐稳太子之位想顺利登基,那便需要更多臂膀,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是他最好的帮手。
他要取得大臣的支持,也有的大臣想进行一个豪赌找到个大的靠山。
这是一场心知肚明的交易,而交易的形式是纳他们的女儿为妾,既然是交易了,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我并不需要喜欢她们,她们也不需要喜欢我,有些是我选择他们,而有些是他们选择了我。”
兰溪一知半解,杨徽笑道:“我说过有些事情并非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你可能不喜欢听,但这是实话——我与他们是场面上不说但心知肚明的交易,纳他们的女儿为妾则是交易的方式。”
“那他们的女儿也够命苦的。”
杨徽一笑:“你放心,他们的女儿虽然不说但是心底也都清楚嫁给我意味着什么,我也不曾亏待她们。”
他为了交易纳妾,纵然心里无情可面子上总得装装样子,而那些女子都是花容月貌各有所长,日子久了虽谈不上爱但也有恩情在,他也不会亏待了她们。
“可是清楚并不意味着愿意,我知道肯定有愿意甚至主动要嫁给你的,可是不愿意的呢?她们兴许有自己喜欢的男儿,期待和自己未来的夫君一心一意。可是因为你们的交易,她们就得割舍了自己的情意,嫁了自己不喜欢的人不说还得装出一往情深的模样。”
“你说话当真是一针见血。”杨徽又笑又感慨,“想来我的妻妾中定有这样的,只是从未有人敢把这些话说出来。”
“如今可有了!”兰溪娇俏一笑,恍若山寺桃花。
杨徽心下一动,他方才说他的妻妾中从未有人敢把这话说出来,兰溪自然接了一句,倒像是默认了她是他的妻妾了。
他不敢把这话说出来,恐惹兰溪生气,于是继续思索兰溪的问题,想了半日无奈笑道:“你刚才问题很好,只不过这罪魁祸首虽然还是我,可是没有我还有别人,她们终究是躲不过的,大抵只能怪造化弄人了。”
“我又何尝不是被造化摆布了呢。”杨徽感叹自己的身不由己,兰溪便嘟囔了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
杨徽闻言莞尔,此时空气中那剑拔弩张又消沉压抑的氛围轻松了许多,他可以明显感觉到二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
“我还没问完呢,你的妾总不可能个个都是为了交易吧,其他的又是为什么,像我和月儿这种人若是跟了你又会是什么下场。”
“还能为什么,不过满足我一己私欲而已。”杨徽坦率回答。
登基称帝后,他的权力到达了顶峰,他也开始无欲无求了。
手握天下,心里却越发空虚了,他也没法成天带兵打战,因为那样消耗国力迟早会被扣上暴君的名义。而那些政事,说实在的,除了一些大宗外也无聊得紧。
恰逢太后劝他广纳后宫雨露均沾。
于是后宫成了他寻求欲望的绝妙地点。
他这时也明白了他的父皇,乃至千古帝王为何有三宫六院了。
内心太过凉薄,便就需要更多的人来暖它。
说来也怪,太后曾经也是寂寥深宫的一员,可身份转变之后她便忘了自己曾经的落寞失意,开始极力推动别的女子入宫成为下一个她。
而曾经渴望一段佳话的他现下也成了跟他父皇一样的人。
权力与地位当真是会改变一个人。
“为什么会看上我和月儿这样的乡野丫头。”兰溪追问。
“月儿是因为她热情活泼,我一时被她吸引。至于你嘛……”杨徽靠近了兰溪,笑容如三月春风温暖和煦,“你难道不清楚自己长得有多好看?反而问我。”
兰溪脸一红,骂了句油嘴滑舌。
杨徽一笑,顺势倒在草地上,看那澄澈的天。
兰溪着实美貌,跟她比,别说什么月儿星儿,连同他宫中大大小小的嫔妃都成了庸脂俗粉。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缘故。他自太子时起,就对内院那些背后家族盘根错节处处制衡的女子觉得有些疲倦了,因为每次看到她们他都会想起朝堂上的波云诡谲,因此虽然面上不表露,可心里已经索然无味了。
相比之下他开始更愿意和那些没有什么出身的女子在一起,轻松自在不用想那么多。
像月儿像兰溪,像他宫中曾经的那些女子。
“你还没回答完我的问题呢,要是我跟月儿和你走了,你会怎么待我们?”兰溪放松了身心,也倒在了杨徽身旁。
杨徽想起了玉美人,也是微服私访时认识的,后来接进了宫封了才人又晋为美人。之前在宫外时觉得她天真可爱讨人喜欢,可进宫之后也渐渐的淡了,现在想想离宫之前也有段日子没去瞧她了。
“大约是先宠你们一段时间,然后慢慢淡了吧。”杨徽道。
兰溪叹气。
河里,正在捞鱼的常风赵勉看到倒在草地上的杨徽兰溪后相视一笑,大意是公子又抱得佳人了。
而韩启看到这幕,却隐隐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