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2）

宛兮的“天罗地网”只完成了一半，天便已经黑下来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被秦凌拉着离开了小树林。

晚膳过后，宛兮和秦凌在院中乘凉。

宛兮抬头望着天边的圆月，忽然开口道：“秦姐姐，你知道吗，其实我这次出来也是为了逃亲。”

“逃亲？”

宛兮笑道：“是啊。你别看我这样，凉城里喜欢我的人却也不少。兰侍郎家的公子，凉城首富家的少爷还有慎刑司的陆景。”

秦凌来了兴致：“那你有没有看上谁？”

宛兮苦笑道：“没有，穆姐姐都没嫁人呢，我急什么。”

秦凌无奈道：“如果穆岚也是这么想的，你们两个人就永远也嫁不出去了。”

宛兮略一失神，忽而低笑道：“其实这样也不错。”

穆岚直到深夜才来到山庄，整个人看上去风尘仆仆，碧色的衣襟有些散乱，衣角边上还沾着斑斑血迹。

宛兮走上前去，皱眉道：“穆姐姐，你受伤了？”

穆岚略微拉开距离，清声道：“没有，这是妖怪的血。”

宛兮放下心来，笑道：“穆姐姐，你跟我住一屋吧。”

“不必。”穆岚一口回绝，看向小淮：“还有其他的空房么？”

小淮看了看在一旁拼命使眼色的宛兮，又看了看一脸寒意的穆岚，最终还是屈服于穆岚的脸色：“有的。”

穆岚熄灭了屋内的灯火，脱掉外衫躺上了床。宛兮还在院中和秦凌天南地北地长谈着，笑声时不时地透过窗纸传进里屋，爽朗天真，一如当年。

朦胧的月光洒在床头，穆岚翻了个身，清冷的目光落在外衣角的斑斑血迹上，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那个梦魇般的午后仿佛离她已经很远很远了，她好像渐渐忘了皇宫六院里的那场大雪，忘了躺在雪地中的宛兮，忘了她脖间猩红的伤疤。

忘了...宛兮其实在两年前便已死去。

穆岚自幼学道，根骨绝佳，天资聪颖又愿意勤学苦练，年仅十五便成了汴凉第一高手。自十岁起便开始行遍九州，斩妖除魔，救了许许多多的陌生人，却来不及救下自己最在乎的人。

十二月的凉城像座雪城，大雪纷飞而下，穆岚解决了塞外的巫妖之乱，像往常一样回到凉城，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在城门口看见那个等她归来的身影。

她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在得到验证后化为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她囚禁在无尽的伤痛之中。

后来，她终于从墙中走了出来，靠的不是时间，而是苍玄口中的续命之法。

她送了宛兮一条沐巾，遮挡住她脖间的伤疤，每天逼着宛兮喝药，保持其魂灵不散。

宛兮的魂魄离开身体太久，不再记得自己因何而伤，因何而死。她以为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但为了让穆岚开心，还是喝下了那些自认为是用来强身健体的药水。

可是续命之法本就是逆天而为，又怎是几碗药水便能实现的。

数月前，苍玄将穆岚叫到宫内，赐给了她一个世间难得的圣物——燃魂灯，并告诉她只有收集灵力高深的魂魄才能将此灯点亮，也只有点亮的燃魂灯才能让宛兮真正地活下来。

于是她杀了各大教派中的高手，将他们的魂魄收入灯内，并答应了苍玄将此事嫁祸给沉天澹。

她是汴凉第一高手，模仿沉天澹的刀法对她而言易如反掌。

短短几日，她连杀教中高手数十人。刀刃划破他们的胸腔，干净利落，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求救便死于刀下。整个暗杀过程没有留下一丝破绽。

燃魂灯吸收了许多魂魄，却离真正的点亮还差许多。但她已经等不及了，宛兮的魂魄只能再在体内待上一个月。

所幸苍玄后又告诉她，沐哗然的灵力极为强大，只要将他的魂魄关入燃魂灯内，燃魂灯便能立刻被点亮。

就差，就差那么一点了，只要沐哗然的魂魄也进到那个燃魂灯内，宛兮就能获得重生。

她知道自己没得选择，这世上的不归路向来都是如此，一旦踏上，便再也无法回头。但她并不后悔，只要能看见宛兮的笑容，听到宛兮的声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穆岚沉沉睡去，朦胧间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手持青剑刺向沐哗然，沐哗然的魂魄被她收入灯内，一切都圆满了。她收剑入鞘，回头却看到了宛兮正睁着一双杏眼看着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穆岚刹那间悚然愣住，她张了张嘴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包围着她，她逃离般从梦中惊醒，额头布满细汗。

夜风透过破口的窗纸刮进屋内，屋外的吵闹声还未停下，穆岚点亮了烛灯，看着摇晃的灯火，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她知道坏事做到尽头总会暴露，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她还是有一种隐秘的期待，她所求不多，只要，只要能瞒住宛兮一人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