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戏（2/2）

百分之六十的戏是内景，拍皇宫，王爷、大臣的府邸，以及京城的各类店铺，这些都可以在目前的场地完成。外景就麻烦了，已经有一队人马去采集素材，碰上好的就先拍下来以待采用。用不上也没办法。

“拍戏好花钱啊。”一群人边走边不住地感慨。

沿着石子小路向前，穿过三个月型的门洞，就深入宫廷的御花园了。阵阵奇花异草的香味扑鼻而来，只有荷花池子里的荷花是假的，冬天哪儿来的荷花？但看着甚是逼真。池子里养了五颜六色的 鱼，有些通体碧绿的是特意从福建买回来的。这儿是东西两位太后打发寡妇时光的地方。

“周纵在哪儿拍戏？”有人问。

“你怎么只关心他。”

徐芳宴却无心理会女生们的争辩，一意检查布景的好坏。虽然他来片场的次数不多，因为身为片商，出现频繁的话会削弱导演的权威。但他内心其实极喜

欢这个地方，觉得自己就该是这儿的主人，钥匙只是先交给导演保管。

“那里有人！”文华激动起来，拉着几个朋友向前冲。

果然，在拍同治帝选妃的那场戏。

穿着龙袍的谢安齐端坐在椅子上，两边各坐着两宫太后。底下站着一排参选的秀女，头都垂得低低的。环肥燕瘦皆有。

“嘘。”徐芳宴比了个手势。

好在同学们都相当自觉，嘴巴闭得很紧，心也早已经被戏中人给吸引了。

“我看她就很稳重。”慈安太后说：“比皇帝大，有事也可以互相商量，是不是啊？”

饰演慈禧的乌林珠听了这话，并不太惊讶，但她也要发表自己的意见：“不如另一个看起来有福气。娇憨。”

两个女人都把目光放在皇帝脸上。

同治却一时下不了决定似的，只用眼睛悄悄地看秀女中长得最美丽的一个。既不是慈安太后看中的稳重，也不是慈禧太后喜欢的娇憨。

“卡！”蔡紫阳导演喊了卡。

他见徐芳宴来了，招了招手，让他去看摄像机。

“你们自己玩会。”徐芳宴叫住那群兴奋的女生们，她们已经拿出了海报，马上就要去找谢安齐要签名和合影了，一叠声地答应着：“好啊好啊，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蔡紫阳教徐芳宴怎么选择镜头，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自己希望在拍摄主题和其余对象之间建立什么样的关系……他教起人来滔滔不绝，徐芳宴觉得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听起来蛮复杂的。”

“咦？你爸爸以前没教过你吗？”

徐芳宴无奈地笑着：“我爸爸的耐性没有你好。我多问几个问题，他就不想教我了。我后来也不想问了。”

“谢安齐的眼神很干净，不像演了那么多电视剧的，不怎么油。”蔡紫阳又说。

“那看来推荐他的人推荐对了。”

“不是你推荐的嘛。”蔡紫阳笑着拍了拍徐芳宴的肩膀：“有眼光。”

“其实也不是我推荐的。”徐芳宴耸了耸肩：“不过谁推荐的都无所谓，演得好就好。”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啊，有周纵在的时候，他发挥得很好。周纵一不在，他就有问题了。”

“没断奶吧。”徐芳宴说。

“有点这意思！可能以前没拍过电影，也没和这么多前辈合作过，心里没底。有个朋友在，会自信一点。”

徐芳宴想了一想，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刻薄：“那就叫周纵来给他喂奶好了。”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蔡紫阳抱着自己的双臂：“现在再把周纵叫来，他会认为我不信赖他。”

“嗯……有道理。我不该这么说他俩。”

“你也是想他把戏拍好。”蔡紫阳有拍戏的才华，但为人老实，倒是很相信徐芳宴的这番说辞。

周纵在排练另一场戏。

日落时分，他驾着一匹骏马缓缓驰入宫门。

因为是对社稷有莫大功勋的重臣，他饰演的曾国藩享受着以马代步的殊荣。

他执着马辔，一向挺拔的身躯此时此刻竟然萎缩了，双肩向两边垂，眼睛也红肿不堪，再加上满面风霜，活像个乡下老头子。

这当然叫紫禁城的侍卫们大失所望，人人想看湘帅，结果见到这副样子，别说比不上李鸿章、左宗棠之气派，连一些京城里的穷翰林也比不过。

但他骑马骑得很稳，简直像是在骑一匹驴。夕阳的金光从他柔弱的肩头溜走，披在他的背上，在偌大的宫殿中，投下一抹极淡极长的影

子。

徐芳宴带着一群女生来看他，其中一个问“我老公在哪里”，压根没有认出他来。

徐芳宴深吸了一口气，胸膛中盈满了梦境中才会出现的悸动之情，仿佛是他把这个原本不存在的人创造出来，也是这个人把他的本来无法实现的梦缔造出来。这一切神奇极了，远远超过作为一个普通观众的观影感受。周围旷静得异常，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像海浪一样的沙沙声，把他们带进一个似假还真的世界。

“走吧。”徐芳宴满足了：“你的周纵不在这儿。”

“那个是他吧……”周纵的粉丝望着远处那一人一马：“额，应该是他，不是他么？”

“他你还认不出来吗？”徐芳宴笑问。

“……我不是很确定。”

“下次带你们来看他。”徐芳宴率先走掉了。

他不要叫别人识破，一个努力造出的梦，不是为了叫人识破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