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2/2)
导演及时地喊了卡,钢丝慢慢把周纵吊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尚未降落,身体悬在了空中,眯起眼望着骄阳。
阳光就快把他融化了。
贺路仍旧坐在地上,半真半假地对工作人员抱怨着:“还好威亚牢,刚才,我真的好想让他摔死哦。”
导演黄骅盯着监视器,镜头记录得很清楚,贺路的眼神爱恨交织,特别到位。
徐芳宴也静静地站在一旁,但他重点关注的并不是贺路。也许只有在监视器前,才能看到周纵最认真的那一面。
那天下午,已经结束工作的摄制组放了半天假,在东京的大街小巷自由活动。
在秋叶原的一家商场内,他们这么巧又相遇了。动画《红辣椒》的制作特辑被他们俩同时看上,两人并肩走向了收银台。
“你不会跟踪我吧……”
今天的徐芳宴很潮,周纵欣赏着他的打扮,只见他穿着T恤,中裤加一件夹克衫,脸上还架着一副框架眼镜,一身都是旧旧的街头风,和眼前的场景相当匹配。
“我还怀疑是你跟踪我呢。”徐芳宴一直很喜欢今敏这位动画大师,没想到他们在这方面的喜好也相同。还记得有一年,他们在一位小众歌手的小型演唱会上遇见了,当时他就觉得,周纵的品位值得肯定。
“你是周纵吧?”收银的是一位日本女孩,会一点点,她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偶像,激动得当场哭了出来。
女孩问,能合照吗?
周纵丝毫不意外似的,说着带日语发音的英语:“OK,OK。”
“你真是大明星。”
他们走出那家商场,满大街都是动漫店,海报从童年时代的哆啦A梦一直跨越到了之前最红的“阿松”、“FREE”等等。徐芳宴既欣慰、又感动地说:“走到日本都会被人认出来。你没有过气啊。”
假如任何人事物都会被时间淘汰的话,那就太悲伤了。徐芳宴感慨着。
“还是有。”周纵提着一塑料袋杂七杂八的玩意儿,找寻着哪儿有地方能歇歇脚,他实在受不了长时间地逛街:“过气是必然的。00后不一定吃我这套嘛。”
“我乱说的。00后多了去了,总有喜欢你的。”
他们慢慢地沿街闲逛着,扑面而来的年轻人的气息让人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随便走入了一家咖啡店,周纵很认真地看着标有的菜单:“这家是网红店。”徐芳宴问:“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还事先查看了旅游攻略吧!周纵说:“人多啊!”
“其实,你是故意不理其他人对不对?”徐芳宴点的这杯咖啡里添加了巧克力酱,喝起来口感丝滑,他喝一口,搭配一点不是很甜的冰淇淋:“因为你演一个很孤僻,不讨人喜欢的角色。所以你在片场也不讨人喜欢。”
他们坐在露天的座位上,周纵放松地吸着冰饮料:“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在你面前很没有安全感。”
“我早就有这种感觉了。”徐芳宴笑笑,一手撑着下巴,欣赏着穿着各式各样奇装异服的人士,想着待会儿自己也买几件,不穿也可以收藏:“你对工作比以前更认真了。以前你还会迟到呢,现在可能曝光没那么高,但是态度更专业了。”
“什么曝光没那么高,你是想说不红吧。”周纵反倒比他更无所谓:“我以为你会当导演。”
“我是有这个梦想。但是……当时我们那部戏的回响不是不太好吗。我想还是先学习吧。”徐芳宴的话音刚落,嘴唇被周纵用指腹揩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把冰淇淋吃到脸上啊。面对如此明显的吃豆腐,他情不自禁地露出最可爱的笑容:“怎么了?”
“我也要一个冰淇淋。”周纵吃掉了他嘴唇的那些残留物,起身又走入了店内。
“你是不是在挖墙脚?”他们吃了冰淇淋,喝了咖啡,压过了一条又一条的斑马线。数不清经历了多少著名景点,又闯进了多少无人知晓的小路,直到天色渐渐变了,蓝色中夹杂着一块块淤青,街头的人潮依然涌动着,像海水一样将他们裹挟到不知哪个方向。
“你不是墙脚,你是小芳。”
“不要这么叫我!真的很土!”
“超可爱。”周纵笑,一手揽住他的腰:“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叫你。我叫多了,你不习惯也要习惯。”
“喂!你看那家电影院,海报上的是不是谢安齐?”徐芳宴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一栋灰色大楼,那是典型西洋风格的建筑,坐落在街角,像是美国占领日本时期建造的剧场。
“劳模啊。”谢安齐这几年又拍电视剧又拍电影,知名度大大地提升了,周纵仰望着那张巨幅海报,语气颇有些不以为然。
“你回来找了他吗?”
“找。我念旧。”
“嗯……”徐芳宴似笑非笑地:“人老了就会比较念旧。”
“岁月催人老。当年我们还年轻,他多依赖我。长大了,恨不得我快点消失。别挡了他的道。”周纵找到了一台TABACCO贩售机,在日本就是这点不好,但也很好,平时的烟瘾太大了。
“他是这种性格吗?我不是很了解他……你们马上要拍对手戏了。”
“嗯。他八成紧张得要死。”周纵笑着滑动着打火机的开关,转角的风很猛,他必须用手遮挡一下,才能把没劲的日本烟点燃了:“别看他红了,其实还是孬。我和他在一起,他就压力山大。”
“……你就是在爱他吧。”徐芳宴忽然温柔起来。几个日本艺人正在街头录通告,带领着浩浩荡荡的粉丝群大声唱出流行的歌曲,歌词不外乎是炙热的爱恋。
“只有爱一个人,才会觉得他没用,才会一直想要帮他。”
“NO。”周纵挑了挑眉,吐了一口烟,不大认同地看着他:“我无聊而已。你这次猜错了。”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徐芳宴笑得无关痛痒,拿过他的烟,唇贴在了他碰触过的地方:“我们都在心里爱一个人。只是可能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