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颠倒(2/2)
所以叶桉要在医院,要躺着像一具木乃伊。他抬头就能望见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视野中还有麻麻的雪花噪点,身上还在痛,痛得发麻。他昏昏沉沉的,看见黎九峰在病床旁边趴着睡觉,呼呼,像一只花色大猫。太温柔了。
叶桉的泪腺不受控制,眼泪像洪水一样崩掉。阴暗的“东西”不配做人,不配获得无暇的爱,可他眷恋被爱的感觉,像是飞蛾渴望用自毁去拥抱火光,现在他觉得自己的确爱上了黎九峰。
千真万确。
就算黎七璇找人对叶桉做了过分的事情,但这是叶桉活该,因为他是杀人犯的儿子。就算黎九峰也是受害者的兄弟。
可受害者要对加害者的在世亲友做多少过分的事情,才能洗清加害者的罪恶呢?加害者的罪恶真的可以通过受苦受难而消解吗?真的吗?真的吗?痛苦真的可以为人赎罪吗?
那大家自相残杀就好了。他怨念地诅咒,神志不清地念叨着一个架空世界的bad ending。
“叶桉?”黎九峰睁开眼,瞧见叶桉醒了,他上前去抱住叶桉,紧紧抱住,如野猫互舔伤口。
他找到叶桉的时候,叶桉已经奄奄一息。他要查这是谁干的,但这片区域没有任何监控器。他只能搂着他,把他送进病房等待治疗。
黎九峰说:“是我的错,我本该照顾好你,让你遇到这种事,你还记得那几个人的样子吗?”
叶桉摇头,颤颤巍巍说自己忘了。他不敢说那件事是黎七璇做的,其实是他自作自受。
如果黎九峰知道叶桉是他们家的仇人,也会恨他的。但是叶桉本就没勇气向自己的仇家揭示真相。即使他知道,黎九峰会爱他。但他不敢、也不愿打破仅有的幸福童话。虚构和隐瞒都是一种逃避,面对矛盾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过去。
“我像是在一本……言情小说里……”叶桉轻轻说。他望着黎九峰的眼睛,颤抖着说:“像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受苦,所谓的虐的剧情,然后真正的男主角会爱她,我可以……像那样吗?”
“我会爱你的。”黎九峰盯着叶桉,目光下转看他的手——那儿缺失了一只指头。他说:“我会爱你,一直爱你。”
叶桉想要笑出来,他想要笑,但嘴角牵动却没法正常。他是在黎九峰的表情上发现异样的,黎九峰的眼神里充满了悲哀和不解。
“怎么了?我笑起来很丑吗?”
“不是,很好看。”黎九峰搂住他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出院以后,他们踏上疗愈之旅。他们选择自驾游。黎九峰说,那辆车将从一本僵死的言情小说里活出来,开出一条路来,驶向happy ending。所以在言情小说的后半段,饱受折磨的女主角终于要从痛苦中走出来,得到真男主的爱。
可惜叶桉不是女主角,他的故事也不是言情小说。至少在被黎七璇找人欺辱后,他才感觉自己真的活了。像是一只蝴蝶从茧里探出头,还没来得及张开翅膀。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
叶桉算什么?穆桉又算什么?
尽管叶桉恢复了健康,却没再笑过。
康复以后他才知道黎九峰骗他,说什么笑起来好看,都是逗他玩。他的面部神经受到损害,笑容变得很怪。对着镜子,他发现自己的笑,比手艺不精的师傅捏的泥人还要僵。那笑,比起欢笑更像邪笑,是扯着嘴角的,像被邪崇附体那般的笑。
黎九峰不在乎。黎九峰还以为叶桉的不幸是因为自己疏忽,他因负罪而接受叶桉的所有——所有不幸和悲哀。
他们开车去了一个叫做“春城”的地方。春城的风景很美,晴天时候天蓝云厚,就算下雨也是舒爽的,也能把人灵魂洗净。好地方,适合疗养身心。叶桉说,他小时候还在这座城市住过,那时候太小了,很多事情他已经记不得了。
但他知道,他爸发家以前租了这边的一家洋房来着,那时候他爸不在家,他和妈妈就在那间洋房里住着。只是他忘了怎么回去。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黎九峰爱他。
他们在车子里接吻,夜里在车子里相爱。
叶桉跨坐在黎九峰的腿上,他挽着黎九峰的脖子,与之接吻。这和同京千盛上'床不一样。京千盛从来粗暴、强权,不当他是个人。但黎九峰很爱他,很温柔,像是雪中碳火一样散发温暖的气息。是黎九峰的爱,让叶桉感觉自己用心吃到了葡萄,是真的,是甜的,还有些酸涩的。他不需要再怀念着一个杂种送他的红玫瑰,他可以把暴力事件抛之脑后。爱情是温热的,是狂欢,是高潮。欲望外泄,恣意疯狂。剩余的液体被两人之间的轻薄乳胶包着,被人从充满黏滑的爱窟里扯出来。噗嗤一声,给这场情事画上句号。
黎九峰给软趴趴的套子打了个结,交到叶桉手上,又吻他。他把那悸动的眼睫按在漆黑的车里,再也不放。
叶桉说有点饿,黎九峰也是。所以叶桉说要去便利店买点零食,黎九峰在车上等他。
等叶桉买完薯片和罐头,回头就遇见了一个戴墨镜的男人。他记得,他只见过那男人一次,却拿过那男人的名片。那个家伙曾出现在他租的房子,怂恿一个临时工大叔去柬埔寨搞赌博。
叶桉还记得,那个墨镜男谈过他爸,那个墨镜男认识他爸。
本来叶桉可以和墨镜男擦肩而过,大家就当无事发生,但他没有。他拍了拍墨镜男的肩膀说:“大哥好巧啊,又见面了。”
叶桉想要笑,可他的笑只能是邪笑,他的面部神经坏了,现在只剩张看着像杀人狂的不和谐笑脸。
墨镜男看这个陌生人的笑,感觉来者不善,他眉头一紧,问:“我们认识吗?”
“你还在做牵线的生意?”叶桉问。想着,他又说:“哦,你不记得我了,你以前给过我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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