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无衣（2/2）

兽类的听力自然远超普通人，白容止只能听见极细小的声音，藏在风声之中，如窃窃私语。

他解开年，命令道：“出去听听。顺带把围着的那一圈赶走，我听见磨牙声了，烦得很。”

“哼！就你事儿多！”年一骨碌从地上跳起，一甩辫子，“看你老爷爷我的！”

年伸手，一把拉开了门，只见不算宽敞的庭院，黑压压地堆满了水鬼青灰的身体，他一拉门，数十双青仁白眼齐刷刷地盯着他。

长风灌入舍内，白容止伸手护住岌岌可危的烛火。低声的吟唱就在此时突然放大，近在耳边，就像是那一拉门，请进了什么了不得的鬼魂。

白容止取出一张符纸扔到烛上，符纸一燃，那火焰腾地跳起，直冲舍顶。明明舍中只有两人，那火腾起时，却在墙上映出了另一道巨大狰狞的身影，正与白容止对席分坐，垂首冷冷地盯着那袭黑衣。

“来者何人？”白容止不动声色。

年见白容止不慌，也不管了，出去蹲在廊上，逗那群呆头呆脑的水鬼，口中道：“它们老大呗！”

烛光颤动了一下，吟唱停下，一个润朗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疲惫，缓缓响起。

“他在哪儿？”少年问道。

“你是谁？”白容止依旧不动声色。

少年沉默了很久，久到白容止以为他已经走了，可他再度开口，是问另一个问题，“他让你们来杀我。”

“可你不是早就死了么？”白容止有点好笑。

那火光猛烈地颤动起来，屏风瑟瑟发抖，年一闪至白容止身前，而少年近于声嘶力竭地大喊：“他让你们来！让我不得超生！！”那声音不再润朗，和着身外鬼怪的嚎叫，恍若厉鬼的尖啸。

白容止蹙眉。“没人让你不得超生！是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那少年一字也听不进去，狂风顿起，年一甩手，放出一道灵光筑成屏障，将那黑龙与白容止护在其中。

狂风卷出门外，秦宅上空响彻鬼怪们愤怒的尖叫，四面八方响起警钟，那些隔岸观火的仙门终于意识到，如果秦家也解决不了的对手，他们又怎能与之相抗？想坐收渔翁之利，可这鹬蚌相争的结果似乎并无悬念。

秦家要不行了。

“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谁稀得叫他不得超生？”年皱着眉，“话说，他为什么会瞄上你不去找那个秦老头啊？”

“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给他和了一曲吧。”白容止道，“这是讲道理的了，现在才开杀戒。先前死的人不过是那些水鬼们的猎物罢了。”

“那秦家的人都会死啊，你不救吗？”年转头看他，“当年的钟家，你可是……”

“我不想管人间的事了。”白容止轻声打断他，淡淡地望着光华渐敛的黑龙，“每次我想做些什么帮助别人，带来的只是更重的苦难。”

年一愣。畏手畏脚，不该是喑琴的风格。这人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有着什么人，才让喑琴变成了白容止？

白容止突然笑了，像是颇为愉悦地道：“而且，他不是来了么？”

年鼻翼翕张，先前不注意，现在这才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这股气息这几天就没有离开过年的鼻尖，因为年就被关在白容止身边，而这两天那个小白脸就没离开过白容止。白容止作怪的时候他看着，白容止昏睡的时候他守着，简直如胶似漆。

年窜到门边，抬头远眺，果见一道谪仙般的身影于青光中起落，那冷冽的神情叫年也忍不住咋舌。

云矜言没有注意到这间草木掩映的小舍，他就在不远处尽职尽责地横扫四方。

“你去帮他。”白容止忽然道。

年一愣，疑惑地看向他，“帮他？你认真的？”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歪头笑道：“他这样的人，是要匡危扶乱的。可你是什么人？是来搅和风云的祸星！帮他？帮一个殊途之人？帮他救死扶伤锄危扶乱？”

“我乐意。”白容止也歪着头。

“你不是说不管这样的事了吗？冤有头债有主，秦家也活该。”年道。

“突然想起一件事。”白容止看着远处美得不似人间的身影。

他幽幽道：“若他是人间，管一管……也无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