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2/2)
盼星星盼月亮,阶段考终于如期而至,分秒不差地拉开序幕。
在这场正规的考试里,每每阅卷的时候,丁翳之都会想起开学时的摸底考,想起成绩单上那个浮在中游、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24”。
考试铃声一响,他就开始忘我地奋笔疾书,忘了世界忘了悲喜,只为考一场酣畅淋漓的试,只为答一份肆无忌惮的卷。
像在战场硝烟中冲锋杀敌的士兵,一支笔就是他的武器,为了荣誉浴血奋战,无所畏惧;像在台上尽情释放真他的舞者,一张卷子就是他的舞台,为了信仰旋转跳跃,散发光芒;像在田径跑道上奋力冲刺的运动员,一个答案就是他的脚印,为了目标挥洒激情,证明自我。
这段时间里竭尽全力的努力让他相信,自己写下的每一个答案,都会换来一个个璀璨的红勾,他要将这场考试变成他崛起的里程碑,变成往后学习生涯的奠基石。
因为他实在有太多的野心和期盼需要被满足,实在有太多的不甘和委屈需要被证明。
他不想当狗,不想当丁宸枫口中的那种狗。
考完试是周五下午,连带法定节日调休,学校给学生们放了趟小长假,大家纷纷喜气洋洋地回家去。
比起开学进城的时候,丁翳之这会儿出城回家带的行李要少很多,只需要背个书包,轻装上阵,坐上小客车合眼睡个俩小时,再睁眼,就能看到他们镇口的小车站。
开学之前,丁翳之在小车站里锁了一辆自行车,因为款式旧不值钱,所以一般没什么人会惦记,得是穷得揭不开锅的小偷才会瞧上这小破车。
虽说他管这车叫小破车,但其实它一点也不破,一直被丁翳之宝贝着珍惜着。骑了这么久,别说崩坏,就连漆都没掉一角。
小小一台的两轮车,散发着崭新的幼稚的光芒。是外公在他十五岁那年买给他的生日礼物,礼重,情义也重。
当年,刚考完升中试出来的丁翳之,就看见老头子推着辆崭新亮黄的自行车,一人一车杵在考场外等他。
丁翳之以为认错人,顿住脚步定眼看了好久,才敢朝他外公走过去。
见老头笑吟吟的样子,丁翳之捡起惊掉了的下巴,不可置信地问他,“老头子,发啦?”
嘴是对着外公说话的,但眼却直勾勾地看着这辆小单车——
澄黄澄黄的涂漆,反光的时候格外亮眼;车头挂了个铁编的小篮子,恰好能放得下他的书包;那坐垫看上去就很软,屁股坐着肯定不疼。
“发癫就有得发,”老头猛抽一口,扔了手里燃尽的烟头,“送我孙子的。”
“我又不会骑,送我干嘛,”口嫌体正直的丁翳之伸手按了按车铃,“叮叮叮”的声音又大又响,特别好听。
比起震惊于他外公竟然给他一个不会骑车的人送了辆自行车,他更震惊于这车竟然不是从废品回收站里淘回来的二手货?!
“不会踩还不会学么?很简单,骑两骑就会啦,”老头接过他的书包,放在车前头的篮筐里。
夕阳点着了整片天,将每片鱼鳞云都烧得通红,天边偶尔掠过的残鸦,会勾起人们对烤乳鸽的食欲。
一老一少,推着辆比黄昏还耀眼的新单车,慢慢地从考场走回家,走得很慢很慢,很慢很慢。
走着走着,丁翳之问丁亭朗:“怎么就买了?我才刚考完,万一考不上呢”。
老头就说:“这又不是奖励,是我孙子今年的生日礼物,也不差那几个月,就提前送呗。”
于是丁翳之走两步就摸摸那车把子,走两步就摸摸那车垫子,忽然荣升有车一族的他喜不自胜,傻乎乎地偷着乐。
走着走着,他又问丁亭朗,“为什么我们要推着走呢?你会骑,你载我回去不就行咯?”
老头就揉着他的头说,“傻仔,这辆车送你的,第一次当然要由你来骑啦。”
这辆小破车,丁翳之在十六岁那年才真正学会怎样骑,毕竟对于一切代步工具的使用都是他的死穴。可是他还是很爱惜很爱惜,学骑的时候摔了无数遍,但每次他都是以人护车。
宁愿摔了人,也不舍得摔了车。
开了锁,丁翳之将书包扔进篮筐里,骑着这辆阔别一月之久的小破车,迎着风向家奔去。
从小车站进沙扁镇有条路,隔壁有个大型水果批发市场,路两旁摆满琳琅满目的水果摊,他骑车经过的时候,下意识地往那一瞥。
果然,又看见那个废人在那里蹲着,像只癞蛤*蟆。
废人,是他大舅。水果摊,是他最不想看见这废人待的地方。
丁伯雄这废人,每次都被丁翳之像泼妇一样骂得狗血淋头,偏还要披荆斩棘地迎难而上,三翻四次挑战他外甥的忍耐度和处理紧急情况的能力,屡屡跟水果摊一起出现在丁翳之的视野里。
“唉——”
随着一口心力交瘁的浊气叹出,丁翳之像条件反射一般,连刹车都懒得,连忙松了车把子,直接扔了小破车跳起来,朝水果摊和那废人狂奔过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