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梦非梦(四)(2/2)
“这位便是青衫郎君吧?我乃陈鸳,字莫白。”
宋离一听,心道:沉冤莫白?这名字也太扯了吧,就跟现编的一样。这人也是文质彬彬,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
宋离深吸一口,鼓足了气道:“那就请陈郎君在前厅等候吧,我与夫人的治疗需单独进行。”
陈鸳闻言,似有不悦:“单独进行?”
“没错,在夫人治疗的过程中,有任何人介入,都将适得其反,甚至愈演愈烈。”宋离一句一字清清楚楚地说道。
陈鸳自然也是听得明明白白,一时间找不到理由介入,便道:“也罢,我就在此等候。”
宋离与陈鸳告别后便领着许鸯来了书房,途中交代了陆生,让其守着陈鸳,切勿让他离开前院。
在解决了陈鸳这一麻烦后,许鸯显然放松了许多,一进门便饮了一口热茶,不似前一次的咨询,聊了许久才喝下第一口茶水。
“你家相公似乎比你年长一些?”宋离道。
“嗯,年长十岁。”
“他怎么会与你同来呢?”宋离还是想闲聊几句,让她更加放松一些。
“我本将他支开了,没想到出门时他正好回来取物,便跟了来。”
“近日可还有异梦出现?”
许鸯放下茶杯,欣喜道:“说来也奇怪,自上次得先生指点后我便没再做那梦了。”
宋离微微一笑,眯眼柔声道:“如此甚好。”
“今日,我就将那第二梦告诉先生。”许鸯微笑道,眼中满是信任。
宋离自然给予回应:“好,我很高兴能得你信任。”
“哪里,是先生帮了我才对。”
“那我们便开始吧?”
“好。”
许鸯正襟危坐,开始讲述那第二个梦境:“我第一回做此梦是在我成亲的当晚,之后这一年下来总的梦到了四五回,十分逼真,每回都惊出一身冷汗,且每回都是哭醒的。但这第一回略有不同,我先是梦见自己跳进了水里,水很是清澈且湛蓝,我则身着薄纱,游动十分自如,畅游了许久后,在不远处的水中出现了一根粉色的大柱子,我游近一看,是一根巨大的花蕊,就是花中心那一根,上边布着了黄色的疙瘩,应是花粉;我绕着它游了很久,水面碧波荡漾,周身鱼儿萦绕;后来我沿着它向上游去,随即看到了花心,便可知那是一朵十分巨大的花。”
宋离打断道:“具体多大?”
“花瓣可以整个将我包住。”
“请继续。”
“花心娇艳欲滴,且有热流涌出;我又离远了看,原是一朵桃花。之后,我纵身跃出水面,水面花瓣铺陈,水上薄雾弥漫,遂游到了岸边,身子湿漉漉的,却也轻飘飘的,十分轻松愉悦。”语毕可见许鸯面色潮红,心情甚好。
宋离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此梦还真是春……意盎然啊。”
这一梦无需多言,即便不知其是洞房花烛夜所做,也能知晓其含义。
“接下来我便走到了岸上,朝着岸上的房子走去,”许鸯说到此处长叹了一口气,“从这里开始,便是重复的梦境——我的面前是一栋老宅,抬首黑云压城,俯看满目疮痍,迎面萧瑟冷风,院中老树枯藤,四面叶落花凋;走近池塘,一池污水,腥臭万分,白莲染血。我捞起池中仅剩的那一朵白莲,心中无情无绪,胃里却是翻江倒海。我再往前走,走过凄凉的庭院,来到堂屋前,打开紧闭的屋门……随着骇人的开门声,屋内景象渐渐清晰,里面是……四具尸体……”
“尸体?”宋离闻其声音哽咽,便适时地打断了她的话,再给她添上热茶,耐心安抚了几句。
不久后,许鸯情绪恢复,便继续讲述:“我在梦中知道,那四具尸体分别是我的双亲、胞弟……与我,我身着白袍,**染血,正如那带血的白莲,但我不能确定那血是我的。除此之外,尸体上再无其他血迹,他们面色已经发蓝,尸体表面十分干净,却僵硬冰凉。”
“后来呢?”宋离轻声道。
“我心中悲恸万分,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此时屋外寒风呼啸,不多时便闻脚步声,沉重若轰雷,一步步踏在我心上。我看不见其真容,只见其嘴唇开阖,似是说了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后来,他俯身蒙住我的双眼,与此同时,我移换场景,瞧见了他藏在身后的那把带血的匕首。再后来,具体的我有些记不清了,梦里的场景也十分模糊,只记得他将我带到了一个崭新的宅子里,给我栽了花,种了树,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反而不停落泪……”语毕,许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泪水夺眶而出。
这许鸯的梦是实在难解,难在她没有过往的记忆,无法深入探究。且看梦境,那尸体在梦中被做了美化处理,说明她对他们确有感情,即便去世也不想看见那血淋淋的一幕;她的尸体也在,可能代表她过去的自己,结合她的血迹,那朵白莲很有可能意味着她的初夜被夺,但也只是可能,暂不能确定,需要结合她之前的记忆进行分析;而带她走的人则非常有可能是陈鸳,因为其在梦中的作用与现实是一样的,为其创造一个新环境,但手里握刀说明他可能有嫌疑,仍是不能确定。
宋离不善安慰,见许鸯仍抽噎不停,便递了张手绢过去,这还是鄢初赠予他的。
说起这鄢初,近来也是奇奇怪怪,不过这件事就和他脑子里正有一个声音在默念以上这些话一样,不能
多想。
这样一来也说明许鸯过去确实有着令她十分痛苦的记忆,即便失忆了,这样的恐惧也仍存在于她的潜意识中。
目前宋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许鸯之梦,似梦非梦。
在许鸯哭了很久之后宋离便将心中的部分猜测告知了她,隐去了疑犯与初夜那一段。她听后也似有同感,呜咽道:“敢问先生可有助人寻回记忆之法?”
“我……没有。”
医心小剧场(后记):
在许鸯二询的当晚,宋离又做了一噩梦……
在梦中,他被一群不见面容的黑衣人追赶,躲进了一座阴森的山庄,在里面遇到了一位黑衣侠女,被其救下,后随之参与了屠杀,手持唐刀,将山庄里的黑衣人赶尽杀绝,过程中还结识了其他伙伴。
他们一行人本以为安全了,于是放松警惕,出了山庄,却被藏在外面的黑衣人偷袭。黑衣人直冲他们之中的一个小男孩,宋离情急之下徒手接住了双刃,顿时,撕心裂肺之感交织于心……
其他同伴见状一齐杀了那黑衣人,宋离颤抖着将手抬起,可见手心被割出了两道深深的伤口,而伤口虽深,却不见血。
梦及此处,宋离便醒了过来,坐起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梦中的痛感久久不能散去,掌心似乎还有些许酥麻刺痛之感,让方才的梦境显得异常真实。
宋离将双手放下,掌心朝上搭在被子上,痴痴道:“原来做梦也会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