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谁都懂,爱透了还要嘴硬(1)(2/2)
她唤他的名字,灯光悠然亮起,他没有醒来。
如此重复,光影明灭。
肖洱就站在那里,手里捏着钥匙,目色温柔宁静。不敢上前,不舍离去。
梵高给提奥的信里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能看到烟。
但是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火,我快步走过去,生怕慢一点他就会被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
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结结巴巴地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聂铠。”
“凯旋的凯?”
“铠甲的铠。”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灯光再一次湮灭。
肖洱慢慢朝聂铠走过去,蹲**子。她的步伐极轻,靠着聂铠,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伸手去拉他的手,头一点一点靠近,然后,倚在了他的胸口。
黑暗令人的感官敏锐,肖洱听见他安稳的心跳,闻到他身上复杂的气味,感知到他手心的温热。
雨一直下,肖洱闭上眼睛。那就请一直下吧。
……
老旧的筒子楼,处处都有渗水的可能。冰冷的水滴自天花板上落下,滴落在聂铠的脸颊上。他轻轻皱眉,想要抬手在脸上蹭蹭。意外地,手没抬起来,似乎被什么挡住了。他不舒服地抖了抖肩膀,慢慢张开眼睛。
一片黢黑。
有什么东西依偎在自己身边,小只的、带有毛发的……某种生物。
聂铠思绪迟钝,反应了片刻,想起来自己在301外面。他抬起另一只手,在门上敲了敲。
灯亮了。聂铠朝怀里看去。
肖洱睡得很香,恬然安静。她很少能睡得这么沉,连聂铠的动静都没有将她弄醒。
聂铠神色难辨,垂目看了她许久,才缓缓支起上半身,从她手里挖出301的钥匙。
然后,他抱起肖洱,开门,进屋。
他摸到顶灯拉绳,打开灯了,一室暖黄柔柔晕开。
聂铠一怔,抱着肖洱的手不自觉微微收紧。
聂铠揉着太阳穴,在厨房烧热水的时候,肖洱自卧室清醒过来。
愣了愣神,她走出去。走到餐桌边,看见聂铠的背影,肖洱就站住不动了。
她说:“聂铠。”
那道背影一顿。
“你知道了?”肖洱说,“到这里来,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聂铠说:“我跟陶婉分手了。”
肖洱心下一震:“为什么?”
“你难道不清楚吗?”
“……”
“演唱会门票,是你卖给陶婉的。你还给她出主意,把我的喜好告诉她。”聂铠声音嘶哑,低声说,“你这么乐见我们在一起,怎么还偷摸着把孩子留下?你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我身边留不住任何人吗?”
肖洱语气艰涩:“对不起。”
世事多变,她本打算瞒着所有人生下孩子。可谁知道现在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她还害得聂铠与陶婉分手。
她又一次,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办了一件极其荒唐的事情。
她又一次,因为自己的擅作主张,伤害了聂铠和他身边的人。
他的语气不似从前般暴躁,肖洱却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觉得聂铠的话锥心刺骨。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一日,就不可能真正令他快乐幸福。
这个道理,她终于了悟。
聂铠又问:“这一次,你又是怎么想的?留住这孩子,为了报复,为了赎罪,还是为了补偿?”
肖洱咬着唇,说:“孩子已经没了,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聂铠的拳头按在流理台上,手背上隐约有暴起的青筋:“有没有意义,你说了不算。”
“我没打算留下孩子。”良久,肖洱轻声说。
“你胡说!”聂铠猛地转身,眼圈微红,盯住她说,“9月20日我们做了,你不可能到10月还发现不了。可你到12月还没有……”
“最佳人流时间是受孕后的52天左右,也就是到11月下旬。可是,那个时候即将到来的活动月各种事堆积在一起,我根本走不开。何况我那时候身子不显,也不会被发现……”肖洱思路清晰,说道,“所以我就打算在12月底去把孩子打掉,这样元旦小长假还能休息。可谁知道会在联谊晚会后出了那场意外。”
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别处,脸色青白。
她总结道:“没有那场意外,我也不会留下他。”
肖洱曾是校园最佳辩手,不是因为气势多么咄咄逼人,而是在辩论场上不论面对什么样的突发状况,她都能迅速冷静下来,并且立刻逻辑清晰、滴水不漏地进行反击。
就好像,她早有此准备。就好像,她真的早做了万全的打算,根本不打算留下孩子。
聂铠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理由去反驳,他反倒冷静下来。
“也对。”他自言自语,语气落寞凉薄,“你没有留下那孩子的理由。”
最后一点点希望被她亲手掐灭,聂铠心灰意冷。他颓然靠在流理台边,目光钝刀子一样割过来:“既然这样,肖洱,我们两清。”
肖洱身子一僵。
“程阳说得对,你现在已经身败名裂。一命抵一命,你还清了。”他说,“往后,你不需要再打着赎罪的名义,在我身边出现。”
肖洱口干舌燥,说不出话了,她浑身升腾起一股无力感。
“我妈的事,我不再恨你,也不会去找你父亲。”
一直期望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是肖洱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往后,你是自由的。”他轻声说,“你选程阳也好,杨成恭也罢,我不会再插手。”
肖洱心下一疼,脱口说:“那,我们呢?”
“我们?”聂铠凉凉地笑,指了指桌上肖洱的钥匙,“我连钥匙都没了。”
所以,也就回不来了。
肖洱一言不发,无措地站着。
不知为什么,聂铠也没走,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正在煮水的水壶上。
水很快开了,聂铠倒出一杯热水,剩下的装进暖水壶里。他把水杯放在餐桌上:“喝点热水吧。”
他语气稀松平常,带着些许倦意。
肖洱有点蒙,伸出手就要去拿杯子,却被聂铠“啪”一声拍开。
“开水。你想什么呢?”
她“嗯”了一声,默默收回手,没了动静。
肖洱这个低眉顺眼的样子,他看着是真的生气。
生气,却又心疼。
一想到她躺在医院里受那些罪,自己不在身边,就觉得无端难受。
这难受跟他对她曾欺骗自己而生出的恨意无关。
他低头看着她。聂铠想起刚转学去天宁高中的那天,他从她身边走过,看见她头顶小小的发旋。
那个时候,谁能想得到此后纠缠。
他轻轻叹口气:“肖洱,找个人照顾好你。”
肖洱说:“我能照顾好自己。”
聂铠说:“你只能照顾好别人。”
你总能把身边的人照顾得很好,却单单忽视了你自己。
他又说:“程阳很早以前就喜欢你。高中几次模考,他一直跟你较着劲,要不是……要不是我们的事,他早就会追你。”
“程阳在健康完整的家庭里长大,他顾家且温厚,也一直都很优秀,除了有点要强骄傲,没什么大的缺点。”聂铠说,“以前在班里,他可比我更受欢迎。”
“别说了,聂铠。”肖洱说,“我是什么样,我自己知道,何必去祸害他。”
“他不会……”
“聂铠!”肖洱急急打断他的话,声音微颤,“你走吧。”
她说着,从玄关的立柜里取出一把雨伞,塞到他手里:“你走吧,聂铠。”
再留下去,肖洱不知道自己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她竟然赶他走。聂铠手里拿着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唇边溢出淡淡苦笑。他站在门边,最后回头看着肖洱,低声说:“就算我们没有未来,我也从没有后悔过。”
即便后来我们都遍体鳞伤,可我也没有后悔遇见你,也没有后悔爱上你。
肖洱心神一震。
聂铠说完这句话,拉开大门,大步走了出去。
肖洱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终于再也藏不住,顺着脸颊滚落。她的肩头微耸,细白的手指扣在门框上,暴出细小的青筋。而后,细微的呜咽声自胸腔里传出。
倾盆雨下,聂铠离开了。
他现在每走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真的就会多一步。
肖洱想起什么,突然跳起来,箭步冲回卧室,拿起什么塞进怀里,然后飞快地冲出房门。
家里只有一把伞,她没遮没挡地跑进雨幕之中,朝小区外跑去。
可是短短的间隔里,聂铠已经走得没有影踪。
肖洱失神落魄,发根尽湿,在小区门口的马路边四下仓皇地望着。
“聂铠——”她用力大喊道。
没有人给她回应,风雨声和路边店铺巨大音箱里的歌声将她的呐喊掩去一大半。
老天常常这么作弄她。
不远处的馄饨店还没有打烊,老板在蒸腾的热气里朝她喊:“小丫头!快进来躲躲雨!”
肖洱感到绝望,她慢慢蹲下,掩面而泣。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有多少爱恋只能遥遥相望/就像月光洒向海面/年少的我们曾以为/相爱的人就能到永远/当我们相信情到深处在一起/听不见风中的叹息/谁知道爱是什么/短暂的相遇却念念不忘/用尽一生的时间/竟学不会遗忘……”
音箱里传来李健的歌声,是聂铠在圣诞晚会上唱的《假如爱有天意》。
声声入耳,声声入心。肖洱心神俱颤,她觉得害怕,也觉出自己其实脆弱至极。
再理智的人,总也有软肋。
何况是她,她从来就不够理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