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谁都懂,爱透了还要嘴硬(2)(2/2)
肖洱结完账,拖着行李箱追过去。
华灯初上,王雨寒负手而立,站在大马路边大声说着什么。肖洱走近了,发现他在吟诗。
聂铠倚着电线杆,不舒服地垂着头。
肖洱走过去,伸手摸摸他滚烫的面颊:“难受吗?”
聂铠抬手覆在她手上,低低地“嗯”了一声:“想吐。”
“能忍住吗?”肖洱说,“一会儿再吐好不好?”
聂铠想了想,点点头。
餐馆附近就有酒店,肖洱打了预订电话,叫来一个酒店服务生。
服务生把诗性大增的王雨寒往酒店里头带,肖洱一只手拉着聂铠,一只手拉着行李箱,慢吞吞地往酒店里走。
聂铠酒品尚好,不会轻易发疯,他乖乖地跟着肖洱进了房间。肖洱在浴室清洗浴缸、调试水温,聂铠趴在马桶上吐。
吐完以后,整个人掉了半条命。他倚在水箱边,蔫了吧唧的。
浴缸里放着水,肖洱按下抽水马桶按钮,又去拉聂铠。
她力气比从前小多了,完全拉不动。只好蹲下来跟他打商量,哄小孩似的:“聂铠啊,自己能不能起来?”
聂铠懂事地点头:“能起来。”
“能不能自己脱衣服?”
“能。”
“能不能自己洗澡?”
“能。”
这么乖,肖洱轻笑。
聂铠蒙着眼看她:“你笑了。”又低声叹,“我喜欢看你笑,可你很少冲我笑。”
肖洱默,轻声说:“你给我一些时间。”
“可没关系……”聂铠没听进去她的话,甚至不知道肖洱就在她面前,他自顾自道,“我晓得你什么时候心里是高兴的,你不笑我也晓得。”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高兴的对不对?”他轻声说,“可我还是担心,小耳朵。”
肖洱看着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再打扰。
他说:“你的父母知道我是谁的话,不会愿意看到你和我在一起,我担心你受委屈……更担心你因为担心我受委屈而自作主张又一次推开我。”
肖洱听懂了他绕口令似的低语,心软得不可思议。
其实不只是肖长业和沈珺如,聂秋同知道的话,也不会赞成。
他们选择在一起,就注定了不会被祝福。
“我前些天梦到我妈了。”酒精令人无法维系理智,聂铠的手遮住脸,语气悲哀,“她浑身都是水,她在哭,她说她不原谅你。她说如果没有你的存在,她本可以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
如果沈珺如当初没有以怀孕为由强行介入两人之间,可能一切都会不同。
肖洱身子微微发抖,说:“聂铠……”
“我跟她讲道理,可是她不肯听我的。她说我和你在一起,就是背叛了她。”聂铠无助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小耳朵,我怕在梦里看到她。”
他说:“我好几天没睡了,一闭眼我就看见她湿淋淋地站在水里。你不知道,我是看着她被打捞上来的,在那个海滩,她浑身都被泡白了,我用尽全力叫她,她也没有半点反应。”
他的背微微佝偻,痛苦地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就这么难?”
肖洱把他抱进怀里,她唇角颤抖,却只能说:“聂铠,会过去的,拜托你忍一忍,会过去的。”
那一晚,他们两个都没有睡好。
肖洱不知道梦究竟如何形成,如果是日有所思,是内心最深处阴霾的无限放大,那么是不是聂铠对她也有芥蒂。
如果不是日有所思,而真的是冥冥中有某种牵引与安排,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爱情真的有一天要走到穷途末路。
肖洱在思虑之中入了梦,她也梦到白雅洁。
她第一次清晰地梦到白雅洁。
白雅洁还像两人初次在学校见面时那样打扮,焦虑而彷徨。肖洱看着她,白雅洁说:“同学,你是谁?”
“我是肖洱。”
她笑起来:“肖洱,肖洱,这是我和长业孩子的名字,你凭什么占用了去?”
肖洱说:“上一代的恩怨,我不需要承担。我犯下的罪孽,也已经还清。”
她们其实谁都没有说话,自始至终一直相对而立,可这些对话像是刻在肖洱心里。
仿佛不是一场梦,而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白雅洁听了肖洱说的话,表情变得讥诮,她说:“你真的还清了?”
肖洱的声音不那么坚定了,可她还是说:“一命抵一命。白阿姨,聂铠他已经原谅了我。”
白雅洁很久都没有说话,似乎是肖洱提起聂铠的名字令她失神。就在肖洱以为自己将她说服的时候,白雅洁却又幽幽开了口:“一命抵一命,肖洱,你自己也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肖洱变得慌乱,“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你如果觉得自己还清了,怎么还会梦到我?”
肖洱猛然惊醒,后背冷汗淋漓。聂铠睡在她身边,不知道梦到什么,也皱着眉。
肖洱轻声叹息,翻身钻进聂铠的怀里。
“我以后一定会做一个好医生,会救很多人的性命,我保证。”她轻声呢喃。
所以,允许我自私一次,留在他身边吧。
吃饱喝足又睡了一晚,该落实游玩地点了。
肖洱坐在床上,笔记本电脑搁在膝头,正在查阅北京知名景点。
聂铠的脑袋枕在她大腿上玩手机,炸乱的头发时常挡住肖洱视线,她不得已,只好一只手按住他的头发,一只手在键盘上敲击。
王雨寒靠在门边,揉着宿醉疼痛的脑袋,说“不到长城非好汉是一句鬼扯”。
“老子上次去长城,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王雨寒说,“体力劳动不适合我这种文艺工作者。”
聂铠也没打算带肖洱去那里,她身体还需要慢慢调理,剧烈运动能避免就避免。
故宫、颐和园不能免俗,还是要去溜达一圈;南锣鼓巷、三里屯、798是王雨寒的主场,他负责全陪……
王雨寒继续说:“清华北大什么的,没啥好玩的,我们学校更没什么好看的。进门还要我给你们借学生卡,甭去。”
“我脑子有坑才往学校跑。”聂铠哼哼道,换了个姿势,问肖洱,“腿麻吗?”
肖洱想摇头,又听见聂铠嘀咕:“麻了我换另一边。”
她在旅游分类网站查询地点,滑动触控板的手慢慢停下来。
肖洱有些诧异:“龙泉寺?”
不晓得算是缘分还是其他,北京竟也有一所名为龙泉寺的寺庙。
王雨寒听见她念叨这个名字,说:“在凤凰岭,这寺庙最近跳得很。据说里面硕士、博士扎堆,很多僧人都是清华北大毕业的。2011年的时候,就成立了龙泉动漫制作中心,做静帧动画、3D动画之类。”
肖洱听得认真,聂铠颇诧异,抬一抬头,说:“你对这个有兴趣?”
肖洱笑笑:“有一点。”
聂铠想歪了,一下子坐起身,捧住肖洱的脸,严肃道:“你该不会想要出家吧?”
肖洱:“……”
聂铠以为她默认,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上下警惕地打量肖洱。
肖洱没好气:“我说……”
“肖洱,千万别,我观察过了,你剃光头不好看的。”聂铠一本正经道。
玩她呢。肖洱随手抄起一边的枕头丢过去,被后者一把截住,笑嘻嘻蹭过来:“肖洱你要是成了小尼姑,我就去你隔壁当小和尚,每天敲木鱼唱歌给你听。”
肖洱愣了愣,竟然下意识脑补了这样的情景。
而且觉得,还挺萌。
话是如此,肖洱还是想去龙泉寺看看。
聂铠依她,前三天逛遍了北京城,第四天,王雨寒开车过来接两人去龙泉寺。
“今天你可要跟我回家,我妈自你来第一天就念叨让你来家里住。”王雨寒说,“我总不能告诉她你一直跟聂铠在外头住吧。”
“不是让你跟姑妈说,我住在同学宿舍吗?”
“那也不能老是打扰别人啊。”王雨寒说,“不管怎么样,今天你就是去意思一下也得过去了。”
肖洱看看身边坐着的聂铠,满脸写着“我不乐意”。她抬手捏捏他的手掌,说:“我吃过晚饭就回来。”
聂铠挑挑眉,答应了。
王雨寒在后视镜里看他们俩,沉默片刻,说:“你们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表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跟舅舅舅妈摊牌?”
肖洱顿了顿:“不急。”
“舅妈那个性子,要是反对,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来。”王雨寒说,“你最好做好准备。”
肖洱不语,聂铠轻轻握着她的手。
“别怕。”
“嗯。”
他们去得早,正赶上龙泉寺的诵经会。
一行人在义工们的指引下换上鞋套,慢步走进经堂。
经堂很大,前来诵经的也有百来人。人头攒动,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他们依次坐在蒲团上,有人传递来经册和经稿,上书《大佛顶首楞严经》诵经仪轨。
王雨寒不是第一次来,手腕上还套了串念珠,以眼神示意他们跟着领头的僧人诵经。
“炉香乍热。法界蒙薰。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南无香云盖菩萨摩诃萨。”
诵经和尚的声音极好听,低沉醇厚,借由音响在经堂四处飘荡。
一不留神,就入了人心。
肖洱凝神静气,轻言附和。旁人亦是如此,很快经堂中便响起众生之音。
请圣,供养,皈依,观想,诵经,忏悔,回向,发愿。
肖洱只听得见自己的声音。
“至心忏悔肖洱与一切众生,从无始以来,迷失真心,流转生死,六根罪障无量无边,圆妙无上佛乘,无以开解,一切所愿,不得现前,我今持诵大佛顶首楞严经,以此善根,发露黑恶,过去现在未来,三业所造,无边重罪,皆得消灭……”
过去现在未来,三业所造,无边重罪,皆得消灭。
信仰不能帮人开罪,但总是给人以勇气,不是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