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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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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延的下颌线崩得似锐利的刀锋,她竟不懂事到这样的地步,在此时此刻给他难堪。他怒得止不住颤栗,痛斥道:“与你何干,给朕下去!”

周越桃得到了答案,将头埋下去,望着自己骨瘦如柴的手指,轻轻地咽了一口唾沫。好半晌,才喃喃道:“果真如此。”越将离没有骗她,果真如此。

她冷静又缓慢地环顾了四周一圈,望着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大人们,有的头发花白,有的乌黑油亮,可她隔着朦胧的泪眼,能瞧清他们金尊玉贵的朝服,却瞧不清他们眼里一点子真情实意。

皇上也是如此,从前她能

瞧见他含笑带温的眼神,如今他戴着慑人的冠冕,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的眼睛。

“皇上从前不是这样的。”周越桃往前走了一小步,盈着眼泪哽咽道,“阿桃说过,皇上是顶温柔良善的人。”

他会拉住差点跌下太液池的她,会吃她做得难吃极了的糕点,会纵容她翻墙闯殿,会教她念书写字,会在她闯祸时不假思索地救她,还会在她禁足时为她带来甜甜的桂圆干。

可是这些人欺负他,胡子花白的老翁欺负他,年富力强的壮汉欺负他,他心爱的人在欺负他,他不爱的人也在欺负他。她并不是十分蠢笨的姑娘,她知道,她就是知道。

他被欺负得进退两难,无法自控,才成了这样一副偏执刻薄的模样。

可是,她也没有法子。她是被他遗弃的那一个,她说话顶不管用,还令他厌恶至极,她眼见他对自己日益深重的嫌恶,甚至她连求情示弱亦找不到体面的法子。

最令她难过的莫过于,她明知道自己惹他烦恼,却因着要救叶凌波的命,亦为了勒住他即将断弦的理智,不得不做出更加难堪的事情来。

她掐着裙摆,抬头道:“皇上上回问阿桃,凭什么,阿桃想明白了。”

她想救叶凌波,亦想救李长延。

“求皇上放了叶姐姐。”她昂着不再圆润的下巴,执拗地重复道。李长延眉头一缩,见她将目光悠悠放在了一旁的圆柱上,慌乱的预感自心底瞬间抽出来,裹着凉气遍布全身,他三两步跑下去,本能地张了张口。

周越桃以轻得仿佛自语的嗓子说:“奴婢,死谏。”

五爪金龙盘踞在金丝楠木的巨木上,几百年来未曾动弹过,今日响起了嗡鸣一样的震响,缝隙里常年累积的灰尘争先恐后地弹出来,想要瞧一瞧眼皮底下渺小的无能为力的苍生。

卑微又娇小的人儿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力气,将权势最盛的顶梁柱亦撞得抖了一抖。殷红而温热的血渍残留在木缝里,随着她渐渐滑落的身躯,拉出一道刺目的红痕。李长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指头痉挛一样伸缩,好似在求助,又好似在慌不择路地抓拽。

震撼和恐惧后知后觉地从众人心里升腾起来,入定一般忘了动弹,李长延跌跌撞撞地跑下去,将折骨一样松懈的周越桃抱在怀里,他想要抓她的手,想要捏她的肩,想要揽住她的腰身,试图找到任何一样有生气的地方,可不知是病痛的折磨,还是别的,她的赴死竟如此决绝,连嘴唇和眼皮挣扎的颤动也无,平淡而安静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教人如何想象,往日最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竟沉默得毫无留恋,连再瞧一眼李长延的打算也没有。

她怎么就如此傻。若他果真为要叶凌波的命,他大可当场提剑砍了她的脑袋,而后宣称暴病身亡。他闹到如此地步,不过是想对李栖梧的人施压,想要令他们正视他,想听他们求饶罢了。

李长延颤抖的右手捂住她冒血的额头,眼泪夺眶而出,落进自己酸楚的嘴里,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上,他紧紧地搂住她,想要哀嚎,想要狂喊,却只发出了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嘶声,喑哑难听得似毒哑了的老鸦。

“找太医啊……太,太医啊……”他支离破碎地哭泣着,甚至是放段祈求着,不想再理旁人如何看,亦不想再装腔作势地假扮大人,他哭得涕泗横流,哭得惨痛欲绝,哭得似一个任性放肆的孩童,哭得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帝王。

太监们这才慌乱起来,尽管心知周越桃已身殒,无半点回转的可能,却无人敢言,只屁滚尿流地去宣太医,文武百官齐齐下跪,俯身叩头,沉默地对着崩溃无助的君主。

李长延将周越桃死死抱住,他从未如此害怕失去过,

哪怕是母后,哪怕是皇叔,甚至是幼时送别越将离。可周越桃的离去让他有了一种无法回头的黑暗感,好似那一扇唯一的,细小的,发着隐隐微光的窗户,就这样永永远远地关闭了。

“皇上说的道理,越桃不懂。越桃只知道,臣服皇上,爱重皇上,疼惜皇上。”

“越桃晓得,皇上是个顶温柔和善的人。越桃回回冲撞皇上,皇上回回不计较。”

“阿桃要同小叶子和白姐姐永远在一块儿,若是还有皇上,便更好了。”

“皇上心疼我,是不是?”

宫墙外的栀子早早地生发,凝着晶莹的露珠,它是那样不起眼,以至于花瓣上一丁点儿夺目的颜色也无,可它的香气馥郁极了,细细密密地罗着网,将春意送至翻开的诗集上。

蜀国花已尽,越桃今已开。

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

且赏同心处,那忧别叶催。

佳人如拟咏,何必待寒梅。

(第七卷长相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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