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2/2）

至夜间，殿内闷得同蒸笼似的，范媚娘命人将门窗尽数敞开，倚在贵妃榻上纳凉，正神思昏昏，却见棣棠携了一封书信喜滋滋地从外头进来。

范媚娘心有所感地眼皮一跳，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棣棠面上发粉，拎了裙子跪下呈信：“快马加鞭，前线急报。叛党败局已定，大军指日归朝。”

范媚娘却并未伸手，只盯着她道：“前方战报，当奏报前朝。”

棣棠抬了抬眼，笑道：“军情自是过了规矩，这一封，却是给两仪殿的。”

范媚娘扬眉，略坐正了些，伸手接过来，信封上一字也无，也并无半点熏香，暑气似乎将纸张的树皮味儿亦带了出来，令范媚娘水雾般的双瞳若有所思地缩了缩。信很薄，拆开只得一张二掌大的纸，上头是李栖梧的铁画银钩的字迹，同她人一样干脆利落，纤细修长。

无抬头，亦无落款，只于正中孤零零地书了一句。

“喉齿牙唇，脾肺肝肾，君臣民物，金木水土。”

范媚娘蹙眉，嘴唇翕动轻嗤一声。诗不成诗，词不似词，没头没脑，无缘无故。

她将纸在手里捏了捏，未等疑虑停留结实，眼里便漫上了洞若观火的了然。她隐秘地勾着嘴角，将书信递给棣棠，行至一旁的古琴前，抬腕随手拨了几个音。

宫商角徵羽，五音分明，各不相似。

范媚娘想起来从前李栖梧曾询问她，范徵之徵，乃五音之“徵”，抑或徵召之“徵”？二者读音不同，语义亦千差万别。她那时笑而不言，心却道自是“徵召”之“徵”，若是音律，未免过于儿女情长了些。

可今日一语，她却觉得，音律之“徵”，亦别有意趣。

音韵之中，“宫商角徵羽”分属喉音、齿音、牙音、舌音、唇音，五行之中分别亦对应土金木火水。

又因《礼记》同《灵枢》有言：“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脾应宫，肺应商，肝应角，心应徵，肾应羽。”

喉齿牙唇，脾肺肝肾，君臣民物，金木水土。每一短句，皆指代相同——宫商角羽，独缺“徵”。

身体发肤，五脏六腑，山川河海，万事万物，倘有缺漏，唯阿徵耳。

范媚娘软软一笑，百转千回的心意又在“徵为事，心应徵”上多绕了两圈。

心事心事，阿徵阿徵。

她望着窗外忽而拂面的凉风，两唇轻碰。

“阿徵。”

李栖梧的视线逐着帐外的朗月，落下相同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