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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人之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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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家麒一万个委屈:“中药汤虽难喝,好歹不刺激。”

成钰不理他,把药怼到他嘴边。那人只得拿了勺,闭了眼张嘴吞下去。

“跟吞□□似的!搞不好一会儿就在我肚子里炸了。”项家麒絮絮叨叨的抱怨,咧了嘴要茶喝:“嘴上损我,还逼我喝炮仗。乘人之危。”他一边说,一边委屈的躺下。

成钰这下满意了,忍不住笑着看他。

那人想了想又不放心,指指沙发:“朱儿,坐那里。你反正也走不了。闲了就看我的书。乏了就睡一会。”他的语气有些小得意,好似这是一个圈套,朱儿自己跳进来,他在得意的收网。

这西洋药果然药效强烈,被项家麒称为炮仗似的药水,并没有在他肚子里爆炸,而是很快让他昏睡过去。也不知是药效的作用,还是因为朱儿在身边,这一下他睡得格外沉。

段成钰先是坐在沙发上翻看他的书籍。他看的书很杂,大多没什么用,全是诗词字画这些不当手艺的学问。一本金石篆刻的书被他看到页脚起了毛边,成钰料定那是他顶喜欢的书,多看了两眼,那人用蚯蚓一样凌乱的字迹在页脚胡乱批注。美人杂志也被翻的旧了,有的美人脸上还被他画了大花脸。

成钰瞥见书桌上有笔墨。只是笔上的墨已经干透了,砚台里的墨也皲裂成一片片的。

自从被捆上车那天,成钰久没碰过笔墨,忍不住走过去。上好的莱州狼毫干成一簇簇的。成钰拿去浴室,在黄铜龙头下用冷水仔细冲洗。水盆里点点墨迹晕染开来,沉到水底,又渐渐溜走。笔尖终于呈现出莹润丝滑的淡黄色。

回到书桌前,翻看那一摞摞用过的宣纸。这人的字写的很杂,各种风格都敢尝试。其中写得最多的是行书。他的行书很是奇怪,状似春蚕吐丝,曲曲折折,却也只有章法。其中一张字成钰很是喜欢,那是用行书写的四个字:意在笔先。

人和笔似乎也是有缘份的。段成钰手里握着这杆轻盈的毛笔,指尖反复摩挲那凝滑的笔杆,已经可以想象那富有弹性的笔尖落笔的感觉。她鬼使神差的研磨铺纸,随手勾勒。

这一路走来,每天只是在水的中央看日出日落。偶尔有一片帆飘过,有几朵云变幻,实在是不成画。还是故乡灵秀的山水让她怀念。段家做的是绸缎生意,小时候父亲有时会带着几个孩子去江南水乡收购蚕丝。那印象中的青山绿水总是那么灵动。

段成钰凭着记忆,勾勒童年的印象,却是越画越怅然。今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故乡,再见亲人。

夜慢慢深了。成钰收了笔墨。蹑着手脚来到床前。那人还是陷在枕头里,呼吸绵长。圆润的鼻尖上有点点晶莹的汗珠。他终于出了汗,成钰总算放心下来。

回身看看房间,可以睡觉的地方,恐怕也只有沙发了。她到浴室里简单洗漱,侧躺进沙发里,用自己带的换洗衣服权当被子,和衣而眠。

成钰在陌生的环境,以别扭的姿势,辗转了半天,总算入梦。这一次,母亲入梦来:“成钰,女人家,婚事总是不由得我们自己的。不管许给什么样的人家,这日子都要过下去。”这是自己要碰墙寻死那天晚上,母亲在她床边哭着说的话。她哭得凄凄凉凉,仿佛成钰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让父母受了委屈。那哭声凄婉感伤,延延绵绵,像冬日里从树梢里呼啸而过的寒风。

夜半时分,段成钰转醒的时候,耳畔仍是那一阵阵风的嘶吼声。她坐起身,寻找着那声音的方向。当看到端坐在床头的身影时,才意识到这是项家麒的屋子。

成钰摸到台灯,拉下灯绳,人立刻清醒了。只见项家麒坐的直直的,满头冷汗、面色青白的急喘。那喘声,活像他肺里装着一个破风箱。

“从璧,怎么了?”

那人张着嘴,试图对她笑:“你……叫我……从璧……了?”

“喘成这样,不要再乱说话。”段成钰眉头紧紧拧着,又急急的问:“你的药呢?”

“不能……再……吸了。”下午段成钰进屋前,项家麒的哮喘已经发作了好几次。医生曾经和他说过,那药用得要有度,过量会有害处。他只好费力的摇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得…忍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攥了拳头轻捶自己的前胸。随着捶打,他一下下咳嗽,试图让自己的气道打开些。

段成钰虽见过自家弟弟的喘症发作,但远没有项家麒喘得这般厉害。她一时慌了神。跪在床边,抬头盯着他,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都深深陷进肉里,仿佛透不过气的是她自己。

项家麒肩膀上下耸动,却仍是费力的伸出手,试图掰开成钰的拳头。他怕她伤了自己。成钰碰到他冰凉的手,忍不住死力握住。

那人惨白着一张脸,还在试图笑。

“不要笑了!”成钰低吼道:“别人笑都是因为畅快,你是越不舒服越笑。这样很吓人,你晓得吗?”

项家麒只好放弃努力,还想说什么,却只叫出“朱儿”两个字,就没了力气。

段成钰想到那天一起出行、自己心里腹诽他比自己三哥矫情太多。如今才明白,他的病,若是难受起来,是连“不碍事”三个字都说不出的。

项家麒这一次,足足喘了有半个小时。风平浪静之后,他满身汗湿的钻进被子里打哆嗦。无奈被子和自己的身子总是不贴合,有微风从缝隙中钻过,带走他身上丝丝热气。他知道吃的那点药效快过了。经了这么一顿喘,恐怕又要起烧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开心的。这一次他忍了这么久。以往发作得厉害,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憋死了,但是自己捱过的时间越来越长。连自己都佩服自己。

他以为身边的姑娘也佩服他,但现实似乎与他想的不一样。

成钰看他身子慢慢放松,知道他稍有好转,此后一股滞闷在心里升腾起来。她小心翼翼的问他干净的睡衣在哪。但小心翼翼里隐藏着滞闷。她生项家麒的气,气他快要憋死了还在笑。也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为什么心疼。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安。

以往看到三哥生病,她会忧心惦记,但这种忧心不会击垮她,不会影响她的生活。如今这种心疼,让她逃无可逃,这种感觉不对劲。

她忍耐着,只把关心的一面表现出来,但项家麒看得出来,她不高兴。

“朱儿,我真的没事了。”他眼睛巴巴的望着她忙碌的身影。

段成钰知道不应该迁怒于他,拿着干爽的睡衣走到床边。

“换上吧。要不一会儿着了凉、又要烧了。”她有点不敢看他。

项家麒拿着衣服要起身去浴室。无奈哮喘发作,夺走了他所有的力气,才坐起身,脸就白了。

“不许动,我去浴室,你就躲在被子里换。”姑娘口气不善。他的逞能差点就要撕开段成钰爆发的口子。

项公子赶忙拿了衣服,缩进被子里,偷偷看成钰。眼瞅着炮仗的火捻烧到尽头,还好没了动静。他缩在被子里松了口气。

“朱儿,你别急。我听话就是了。”

段成钰走近浴室,关上木门。打开水龙头,哗哗的往脸上撩水。凉水总算让她冷静下来。他和她只是陌生人。她是出于同情与责任感照顾他。就像收音机里老宣传的那样,出于人道主义。以她如今泥菩萨过江的状态,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能想。

出了浴室,见到那人换了新睡衣,坐起身,把被子包的紧紧的。

“朱儿……”他老这么叫她,叫得她心痒痒。

“写字了是不是?昨个夜里我闻见墨香了。给我看看。”

成钰走过去,有点扭捏:“乱画的,不成样。”

“乱画的才最好。不成样才是规矩。”那人总是有自己的一套歪道理。

成钰只得拿起昨晚画的那半幅水墨山水,举着给他看。

项家麒伸出双手,举的高高的。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眼睛看到放光。

“画的是哪里?”

“小时候去过雁荡山,记得不全,只是意会。不成样子。”

那人兴奋的抬起头:“你从璧哥哥虽然不会画画,但好歹有些眼力。这画真的好。轻盈灵秀,不娇柔造作,也不小家子气。这山的皴法不拘于形式,自成一体,水也画的有灵气。”

成钰喜欢画画,但女孩子画画没人认为是正经事。家里不许她拜师,也没有太多机会见识别人的画作,这让她一直心有遗憾。这是头一次有人对她的画这么肯定。

“你确定?”成钰暂时忘记刚才的心事,被他夸的心情转晴。

“真真儿的。朱儿,回头等你画完,把这画送我好不好?我想题字。”

“嗯。”成钰微笑点头。

项家麒看到她眼中的愁烦散去,觉得自己胸口里都松快了。他那雪白的小娃娃朱儿,竟然会画画,还画的这么好。

真真是:

宁期此地忽相遇,惊喜茫如堕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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