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几万重(2/2)
“玉山”没有接话。
鸟面具的暗部没了意思,便也闭上了嘴,没过一会又咋呼起来:“影分.身!我——他过来了?!”
几乎话音落下的同时,戴着犬类面具的人便已出现在了他面前。
全暗部都知道这个人还没有成年,但当他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却没人能想起这一点。他的身材已然修长且挺拔,被面具遮住脸庞之后,整个人看起来比他那银色的头发还要冷漠。
“前、前辈!”
鸟面具立刻绷直了身体,“玉山”也跟着打了声招呼。
戴着面具的少年换了个姿势,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男孩向前托了托。
鸟面具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只是后退的那只脚还没来得及触到地面就险些僵住——他脊背一阵战栗,感觉自己被一道冰冷的目光锁死了。
明明是夏天的夜晚,他的汗毛却全都竖了起来。
四周突然凝滞了。“玉山”上前一步,把金发的男孩从卡卡西手上接过去。
空气再度流动起来。
卡卡西举起手中的纸盒:“放进冰箱。”
鸟面具这次几乎是抢了过去。
“那我们走了,前辈。”
“轻拿轻放。”卡卡西缓慢地、平淡地吐出意有所指的话语,“去吧。”
两个暗部飞快地离开了。
卡卡西等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自己的感知里才抬起眼,看向了西南方。远处的灯光隐约投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一片林叶环绕之间,只显得说不出地清冷。
他深深闭了闭眼,瞬身从原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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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打老板正忙着揉面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笃笃声,他奇怪地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戴着兜帽和面具的人正站在窗户边上看着他。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更奇怪了。
“暗部大人?”
他见过穿这种制服的人在他的店里吃面,也听说过木叶“暗部”戴着面具执行任务的传闻,却没想到有一天会看见他们中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一副来公干的模样。
手打老板停下活计,擦了擦手。
“请问您有何贵干?”
“打扰了。”听这声音,来人的年纪倒是很轻,只是隔着一层面具显得有点瓮声瓮气,“您今天晚上招待了两个小孩,对吗?”
“您是说那个红发的女孩和金发的男孩?这么高的?”手打老板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戴面具的年轻人点头:“是他们。希望您当做他们今天没有来过这里——如果日后那个男孩再来,请您无论如何不要向他提起那个女孩。”
手打老板沉默一会,看着他这一身暗部的装束,叹了口气:“请问,这是村子方面的命令吗?”
“……是。”
“可如果那男孩自己问起——”
手打老板的话被年轻人打断:“他不会问起。”
这句话说得很急促,却又如此斩钉截铁,手打老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好的,我知道了。”
“……谢谢。告辞。”年轻人点了点头,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手打老板再次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旁边的半壶草莓汁——那是他女儿最喜欢的饮料,今天他还给那两个孩子每人免费送了一杯。
看那个年轻人的样子,这是一个即使问了“为什么”也得不到回答的事情。
只是就算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觉得这两个孩子很可怜。
真的……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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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倒牛奶的卡卡西手指忽然一紧,乳白色液体因为这细小的抖动在半空中晃了晃,顺着玻璃杯的外壁流到桌面上。
他放下奶锅,拿起一旁挂着的绢布擦了擦。
“是影分.身回来了么,哥哥?”一直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的七海终于说出了离开丸子店后的第一句话,卡卡西停下手,向她看过去。
“是。”
“鸣人他……到家了吗?”七海问完,却感觉问的是废话,便又自己接了一句“到了”。
卡卡西只好沉默。
屋子里再没其他声音,沉闷得让人煎熬,卡卡西看着那散乱垂在桌面上的红色发丝,觉得连窗外的每一声虫鸣都像是在指责他。
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这个小姑娘沉默愈久,他就越是害怕去开口。
他该说什么?他能说的一切都只会将现实变得更加残忍。
可如果他不说话……他想起他曾试图去向七海隐瞒她是被收养的事实的结果,拖沓无法解决问题,只会留下伤害和裂痕。
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辞,他没法像老师一样开导她,也没法像师母那样安慰她。
他甚至连如何去提起这个问题都不知道——
“哥哥……为什么会知道鸣人住在哪里呢?”
女孩的声音把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扯出来,卡卡西看向她,她坐得笔直笔直,是努力鼓起勇气的样子。
她在努力打破今晚陡然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屏障,不让这个屏障把他们推得越来越远。
意识到这一点,卡卡西只觉得从喉咙传来的隐痛更清晰了。
他蹲在七海面前,微微抬起脸,和她四目相对。
“鸣人……鸣人有点特殊,暗部很多人都知道他住在哪里。”可他能说的仍然有限,他只能搜肠刮肚地——
“因为他是怪物吗?”
女孩的声音仍然软糯,带着糖丝一样的甜蜜,却像惊雷一样骤然劈落卡卡西的头顶,他浑身发冷,心头却像火烧,愤怒和心痛紧紧缠缚着在他体内四处冲撞,脱口而出的话甚至像是斥责——
“你怎么能这么想!”
你不能——全世界只有你,七海,只有你最不该——
但他所有的情绪和思绪都在他抬起头时被那双形状温柔的眼睛熄灭了。那双眼睛是这样清澈,这样……悲伤。
她没有。
卡卡西忽然明白过来,她没有,她不会。她永远不会这样看待鸣人。
她永远不会这样看待任何人。
“是鸣人告诉我,大家都说他是怪物。”七海看着卡卡西,多希望能在哥哥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可他明明和我一样是个小孩子,他明明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他怎么可能是怪物呢?”
“他不是怪物,他当然不是怪物……”他是老师的孩子啊。
和你一样……是老师的孩子啊。
“那哥哥为什么要催眠他呢?”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呢?
为什么……都不能给我一个说“明天见”的机会呢?
卡卡西陡然抬头,那双和水门老师如出一辙的眼睛就那样柔和而坚确地注视着他。
——他们比我想象得还要相像。卡卡西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可即便明白了,每一个字仍然比预料中更难从喉咙里挖出来:“七海,你以后……以后不能再去见鸣人了,不能……再和鸣人接触了。”
没有难以置信,没有意外的表情,七海只是用力抿着唇,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
卡卡西垂下头,视线中他握得死紧的指节就快失去颜色,卡卡西却觉得自己的话语比它们更加苍白:“对不起,七海……具体的事情我不能讲,但……是为了鸣人的安全。”
为了,鸣人的,安全。
这并不是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暗中看着她的暗部以乌黑那句“你很特殊”为背景音在脑海中浮现,七海的睫毛颤了颤,心里铺天盖地涌来的全都是滞痛。
“是我不好吗?”
是我的身上有什么缘故会伤害到鸣人,所以才不能靠近他吗?那我、我还会伤害到其他人吗?我会——
“不是!”那样的问话简直是一把刻着凹槽的刀子,捅进心脏里一瞬间便鲜血淋漓,卡卡西骤然伸出手,将七海紧紧抱进怀里。
脑海里奔涌的猜测被那把她最熟悉、最依恋的嗓音蓦然挥散,下一秒她便被这世上最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
她的哥哥抱着她,低沉的声音拂过耳边。
“当然不是……是我不好。”
她的悲伤被这把声音赶走了。
可是……现在这份想哭的心情又是因为什么呢?
七海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卡卡西的后背。
怎么会是哥哥不好呢?和哥哥有什么关系呢?哥哥为什么总是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呢?
可是……不是哥哥不好,不是我不好,也不是鸣人不好——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然而贴在她肩上的指尖是那么冰冷,抱紧她的臂弯还在微微震颤,七海不敢再问,她只能紧紧地抱着他的哥哥,在他们分开之前,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
夏季的晨光来得很早。
鸣人被树梢叽叽喳喳的鸟儿吵醒,他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感觉自己浑身轻快得很,好像睡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好的好觉。
——好像还做了个好梦。
梦到了什么来着……
还没来得及思考,“咕——”的一声响亮地从他肚子里钻出来,鸣人立刻翻身跳下床,光着脚“咚咚咚”地冲向冰箱。
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填饱肚子才最要紧!
他刷地拉开冰箱门,上层眼生的纸盒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他奇怪地把盒子拿出来,打开——
“哇——!是三色丸子!我想吃这个好久了!”他惊喜地捧着盒子“咚咚咚”地跑回桌子旁,坐下之后却又有点疑惑地摸了摸脑袋,“可我是什么时候买的,怎么不记得了的说……”
他抓着头发想了半天,无果,干脆一拍手:“算了,管它呢!”
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龇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我——开——动——啦——!”
-
KOMOREBI - TB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