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锈锁(2/2)
齐穆守一直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她在自己的心门里落了一把大大的锁,把痛苦锁进去,留给外人看的,只有她的坚强,让所有人以为她无所不能,其实所有的坚强不过是伪装,而她伪装得太好了,没人知道她蜷缩在这层外壳下的脆弱。锁上斑斑铁锈,锈成了个好看的花纹,可再怎么花哨,也不能掩盖锈迹已盘踞深入锁芯,足以见证这些年她的辛苦。
她封闭了太久,钥匙被她埋起来了,或许她自己都不记得埋在哪里了,沐涵雪要那把心门的钥匙,她把钥匙挖出来,擦去上面的灰渍,她要把这钥匙随时揣在兜里,放在心里,再一点一点地破锁,进到门里面去。
“我不怕,你不会伤到我,我相信你。”
“我怕,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你降不住我怎么办?”齐穆守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乱响,外界的声音都听不进去了,她好像看见沐涵雪的嘴一张一合,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又是自顾自地说一通,“你出去吧,出去吧,别靠近我,我再坚持一会就吃药,没事,没事的,马上就睡觉。”
随着先兆消失,头痛剧烈起来,她脑子越来越不清醒,在沐涵雪的搀扶下,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几步倒在床上,咬住被角,把呻吟压到几乎无声。她很想吃药,吃药疼痛会减缓很多,可药会上瘾,一次比一次吃得多,且副作用太大,所以要节制一点吃,除非疼到忍不住,否则不能吃。
借着月光,沐涵雪看着她来来回回地辗转,手伸到床头柜上,又艰难地缩回去,如此反复了好多次,才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药瓶,攥在手里,攥了一会,终于说服自己,从里面拿药片出来,颤颤巍巍地拿了一片又一片放在盖子里。沐涵雪觉得她是在数数,也跟着她数,拿到十二片的时候她停住了,把瓶盖里所有药片仰头送到嘴里,用水冲下去。
齐穆守像解脱了一般,平躺在床上,不知是痛还是看到了什么幻象,她眼里有水雾升起,瞳孔缩到能看到整个褐瞳,眼神很空洞,看着上方的天花板出神,她不再挣扎,也不再出声,就像个被抽去三魂七魄的死人。
沐涵雪不敢叫她,生怕一叫就真的吓走了她的魂。
慢慢的,齐穆守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是睡着了。
“穆守?”沐涵雪试探着叫。
齐穆守没有反应,沐涵雪确定她睡了,便打开床头的小灯,见齐穆守皱了下眉,赶紧把光亮调小。
房间里一片凌乱,齐穆守是压着被子睡的,经过一番折腾,被子皱起好多褶,还有一角被咬湿了,她身边滚着刚才的药瓶,药瓶没来得及拧盖,药片撒得到处都是。她本人也是够呛,头发乱成一窝,衣服卷起来,露出小腹,领口扣子解开了,露出半个肩头,诱人是诱人,可她脸色和身子实在很苍白,活像是个几百年没见过阳光的鬼。
沐涵雪咽了咽口水,暗骂自己不正经。
她忙活了好半天,给齐穆守收拾好了这一切,坐在床上看着齐穆守不安生的睡脸,一阵的心疼。
原来每次她瞒着自己,和自己分房睡,都要忍受这么些痛苦,受完了,早晨还要自己收拾好,调整好状态瞒过她们,不露出一点破绽。
沐涵雪想,今晚自己还是和她在这里一起睡吧,万一齐穆守夜里不舒服起来,她也好照顾。
齐穆守的房间是次卧,不同于沐涵雪住的主卧,这件房里没有独立浴室,床也不如主卧大,两个人睡有点拥挤了,齐穆守占了大半张床,沐涵雪只能挺直身子侧躺在一边,身也不敢翻。
血,很多血。
双手上的血污已经呈现暗红色,干在了皮肤上,又好像渗透进掌纹中,一晃一晃的,时有时无,任齐穆守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水龙头开到最大,自来水冲刷着双手,手比水还冷,明明是冰冷的水,此时却好像热的一般,一如血液的温度,灼热而刺激。她反复揉搓着指缝,生怕留下一点血迹,不知道是搓的还是冻的,那双手已经发白了。
她又杀人了,夺取一个人的生命是如此简单的事,只要一瞬就够了,黏稠的血混着碎肉淌出来,染红了地板,很恶心。
十几分钟过去了,旁边那个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的女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可以了,你别洗了。”
她的声音像是信号不好的收音机一般,前半句带着刺啦刺啦的杂音,很机械,很干涩,后半句才渐渐清楚,生动起来,齐穆守能从她语气里听出关心。
“别管我。”
女人叹了口气,把齐穆守从盥洗台前拉出来,拿毛巾给她擦了手,两人面对着面,女人比齐穆守矮很多,一头棕色长卷发,偏生穿着一身粉色毛绒绒的家居套装,显得有几分幼稚。
她抱住齐穆守,轻拍她的后背:“好了,我知道你难受,都是这么过来的,去好好睡一觉吧。”
齐穆守一向反感别人与她肢体接触,但这次,她没有推开这个拥抱,谁都无法抵挡温柔,记得她第一次见血的时候,郑霖也是这么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说不要害怕。
一下一下的轻拍落下来,打在身上,扣入心里,曾经父母还在时的回忆涌现出来,她眼眶有点红,也抱住那个女人。
毛绒绒的,很暖和。
女人明显一惊,拍她的手停住了,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谢谢。”
齐穆守睁开眼睛,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三点半,她感受沐涵雪的呼吸,转身过去面朝她。
梦里的女人虽然看不清脸,但身形和语气都无比熟悉,且梦中场景都是她经历过的,齐穆守知道她是谁,因为诸多复杂情绪,她的影子刻入她心里,记忆封存起来,连同那个名字也不轻易对人提起——秦漾。
闭着眼睛的沐涵雪和秦漾实在很像,本来她们最大的差别就是神韵,而闭上眼睛后,这个区别不明显了,仿佛就是一个人似的,乍让梦醒来的齐穆守有些恍然。
她以往犯病都是自己把自己关起来,醒来躺在床上缓一缓,整理心情之后再睡一觉,而这次沐涵雪在她身旁,一个人独自承受久了,突然有人陪她一起,反而有些不适应,连以往的步骤也打乱了。
沐涵雪睡得不沉,试到齐穆守动了,她也醒了,半睁开眼看着她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过去就好了。”药劲没过,齐穆守还是很困的,眼皮很沉,睡意怎么也抵挡不住,她闭了眼,“还不到三点半,再睡一觉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