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大戏(2/2)
特别是之前与SID SHING有关联的种种。她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大本营的事情已经被人家知晓得一清二楚。
“话说,你的工作室警戒也太低了。随随便便就让别人进去了。”杜蘅决定恶人先告状一把。
盛汐然犹豫了,要不要如实跟她讲。不过,他从来不会犹豫太久。
“上次知道你们来,我特意嘱咐员工放开权限。你们想进哪里都可以。”
杜蘅低头,她走到桌子旁,随意地拿出一张,眼睛一亮。
“这就是今天那套压轴的礼服吧,好像上次来的时候,还只画了个初稿。”
她喋喋不休地点评着,比对跟上次看到的不同,全然没把盛汐然当成是这件衣服的设计师。却又坦诚得可爱。
“我经常会这样叠加起来,从初稿到最终稿不会一蹴而就。”盛汐然半坐在桌子上,手里随意地拿着一只铅笔。
“现在已经很少有你这个年纪的设计师还画纸质版的样图了。”杜蘅抬头看他。
“好像还是这样子比较来感觉。我情愿先画好再把东西翻进电脑。连手绘板都不能代替。”
杜蘅点头,拿在手里的画片会有一种屏幕无法代替的感动。
“我这次最喜欢那件,黑白的晚装。上身是黑色的上面有白色的暗花。”
盛汐然从纸张之下拿出一张,“这件?”
“恩。”杜蘅的手轻轻抚上画纸表面,不知道盛汐然是用什么材料画的,上面真的可以抚摸出暗纹的肌理。旁边还贴着用到的布料小样。
“送给你。”
“啊?”杜蘅注意力还集中在手稿上,没听清。
“送给你吧,这件衣服。”
盛汐然随意地说,“等到他们运回来之后,我就帮你修改成你的尺寸。”
杜蘅有些不好意思,“这……”
盛汐然笑着说:“你不是上次看完秀之后,就一直很想要一件SID SHING吗?”
“哦。”杜蘅傻傻地点头,现在自己在盛汐然面前几乎是没什么能够隐藏的了。
一阵沉默,盛汐然看了看钟说:“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吧。这里还有点其他衣服,过两天还有机会的。”
盛汐然带着杜蘅去了工作室附近的
一家小馆子。
其实靠近工作室附近这里有许多游客和商店,也不乏许多热闹的餐厅。不过盛汐然带着她去的这家好像没什么人。没关系,杜蘅对于腐国料理容忍度很高。
入座后,盛汐然给杜蘅先看了菜单。杜蘅扫了一眼,问盛汐然:“你经常来吃吗?”
“一般在赶衣服的时候,这里就是我的食堂了。”盛汐然承认。
“有什么推荐?”杜蘅对菜单上的东西有点选择困难。
盛汐然沉吟了一下,说:“这里的牛肉腰子派我很喜欢。苏格兰蛋,炸虾都很不错。”
杜蘅就点了盛汐然推荐的那几样,然后加了点饮料和甜点。
等餐的间隙,两人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笑出来。终于想起来说盛汐然还没有完整地交代他的身份问题。
杜蘅笑着说:“现在我都有点脑子一团乱,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了。”
盛汐然:“慢慢来,不急。”
杜蘅回忆了一遍两人的相遇,问:“为什么你第一次在ST当理发师啊?技术还这么好?”
盛汐然干笑,“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技术蛮好的。不过我也不算玩票。当时正好在休假,就去ST那边帮忙打短工了。”
杜蘅惊讶:“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度假还要打工的人,敬佩你啊。”她搞笑地拱了拱手,让盛汐然更加不好意思。
杜蘅觉得自己已经跟盛汐然有过很多交集,但现在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来还有些什么交集。
后来她总算记起来一点:“那次,在赵约翰的lounge bar,我当时还跟你说要去看SID SHING的秀,好丢脸。我都忘记我当时说什么了,还喝了酒。“
但是我记得,盛汐然想。他说:“那时候我也是忙到有点卡住,瓶颈了。就去赵约翰那边想去散散心,没想到遇见了你。”
盛汐然好像眼前又回到了那个画面,她穿着天鹅绒的裙子,张扬可爱。
“没想到你说你要去参加SID SHING的高定,我吓了一跳。又不好意思说我就是SID SHING,然后就耽搁了这个事实一直没告诉你。”
杜蘅点点头,“那一季的衣服真的很好看。”她马上变成了设计师的粉丝,说个不停。“真的好喜欢。只运用布料的褶皱和线条所堆砌出来的意境。”
盛汐然耳朵都红了,还没飘飘然几句。
“而且那个开场男模特也好帅啊!他也是新面孔,那个气质好随意。他是哪国人啊?”
盛汐然冷冷地咬下一口牛肉派,“是吗,随便找的,不清楚。”他决定隐瞒掉这位“男模”就是SID SHING合作模特的事实。
杜蘅问:“这样子看的话,你一年要做七个系列的服装。应该是忙到飞起吧。”
盛汐然轻笑,何止忙到飞起,只是在这里谁的时间不是掰成两瓣花。
“不过,你的品牌这么特立独行,跟你本人的性格看上去有点不同。”杜蘅挑着盘子里的菜。
“哦?”盛汐然饶有趣味地抬头看她,“我本人的性格看起来如何?”
“呃,”杜蘅没料到他这么问,随口说:“看上去比较温和,淡泊。好像随便什么时候都很好脾气的样子。所以上次徐峄说你们……”是在迁怒于他,挑拨他才让我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相信。
不过,杜蘅没说出口。因为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了尴尬。
盛汐然默不作声,不知道该接着问还是扯开话题。其实,一见到她,自己心里就很想知道关于那件事情,她和徐峄到底怎么样了。
“那个……”盛汐然努力地切着盘子里的蛋。
“我很好。”杜蘅马上回答,“没事啦,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都能随口讲讲了,多好。已经过去了。”
“那个,我想问,你们,分手了?”盛汐然一鼓作气。
“哦,嗯。是的。分手了。”杜蘅点点头,此刻怎么表现都有点傻。她喝了口水,又喝了一口。自己应该像自己说得那样,就又开口补充了几句:“也是应该告诉你一下,毕竟这件事是你那个的嘛。”
盛汐然听着这句话觉得怎么有点咬牙切齿。
“应该要谢谢你,毕竟被骗的样子比起分手更加恼人吧。我也没怎么问他们的事情。跟我无关了嘛。”
盛汐然点头,不敢再问下去,一时没什么话说。
“气氛别这么消沉,人生第一次被劈腿,你还是见证人,我们干杯吧。”杜蘅用杯子碰了碰盛汐然的杯子,看似洒脱。
盛汐然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移到了更加轻松的话题。
有些伤,不是光靠语言能够治愈的。有些疼痛,只适合自己慢慢舔舐。
不过,有时候表面功夫自己装得再好的,再无懈可击,却总是被上天玩笑似地轻而易举打破,很可笑。
吃完饭,盛汐然准备叫出租车送杜蘅回酒店。
他们等在夜里的路边,盛汐然准备说些饭后笑话。这个时候杜蘅的手机有了提示音。她拿起来看,好像呆了几秒,有些不知所措。
盛汐然站在旁边,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瞄了一眼屏幕,是一个日历提醒,标注了【哈尼的生日】。
感情可以走得很快,但是要把一个息息相关的人从自己的生活中剥离,可能会要一点点时间,就像阵痛时时出现。
滴滴响的提醒被杜蘅摁掉了。盛汐然看着她,自己亲手剪过的头发遮住了她的侧脸。盛汐然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但是,他似乎都已经透过头发丝感受到了她的沮丧。
盛汐然还在挖空心思想说些什么,没想到杜蘅先开了口。
“多说了会显得很矫情,很作。可是总是逃不掉。好像每次说好要重新开始,都会被旧事追过来。其实,礼物准备得太早也不太好,万一还没到生日两个人就分手了呢?”
在这样的情景里,她还在自嘲。
“可是,自己的感受是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的。别人的耐心是一种奢侈。可是,我虽然不说什么,心里也是真的感觉受到伤害,也是很委屈的。我也很想大吵一架,甩他两个巴掌。也在心里希望王雅雯滚得越远越好,被所有人唾弃。”
风吹开了她的头发,露出了脸庞。她的眼睛亮亮的,但是垂下的嘴角,显出了委屈。
盛汐然突然有一股冲动,想给她个拥抱,想把她的耳朵捂住,那些讨厌的恼人的声音都不会吵到她。想遮住她的眼睛,用身体为她挡住一切。那些不喜欢的人和事就叫他们滚得远远的,那颗不受控制的心,就让它伤着,不用强行愈合。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走上前去,出租车就来了。杜蘅又重新开朗地跟他道别,然后上了车。
可恨的时机。
盛汐然看着她上车,自己又回到了工作室。
他喜欢在寂静的地方思考,独自走路的街道,或者是一个人的房间。
盛汐然坐在桌子旁边的总统椅上,没有开灯。背后的窗户好像有雨滴击打的声音。这不重要。
一年到头的日子,就是在一个接一个日夜的工作中度过,每天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想下一个系列,跟打板师,缝纫师沟通,看着自己的想法在他们手中
完成。看着成品在模特身上演绎。修改,再修改,或是推翻重来。做一件衣服就像熬一碗药汤,反复和等待是必须。
直到一个系列的成品都出来,然后就是发布会。春夏发布会结束,就是秋冬的发布会开始,当中还有高级定制的两季系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盛汐然觉得自己没时间想从前,也看不到以后。他就像被推着向前走的机器,没有喊暂停的权利。当一件纯粹的事情变得复杂。当一个人的名字变成品牌,有一种东西叫身不由己。周围的人,自己的团队,合作的人,盘根错节。此时,红也是错,不红也是错。
害怕吗?不。厌倦吗?不,就像杜蘅说的,这些话说出来只会让自己显得矫情。毕竟这是自己想到要疯掉才得到的,是别人苦苦挣扎羡慕的。盛汐然不会思考太多的自己的情绪。而自己也已经将SID SHING变成一个大牌的路推压了很久。
前两个季度他还担任了一个伦敦本土品牌的创意总监。厌倦的话他还没资历说,痛苦和累却已经是一种甜蜜的负担了。比起那些至今默默无闻的设计师助理们,那些饥饿挨冻希望能得人赏识的人,他已经是上帝宠儿了。最心累的还是那些暗无天日的时期,那个无钱无名,才华只是可笑的年纪。
今天为什么会想起这些来?是因为杜蘅吗?是了,第一次看到她不就是那个时候吗?
盛汐然在黑暗中的影子动了一下。他换了个坐姿,有一半的路灯透过窗户打到他的脸上,衬得他也柔和起来。
感觉没过去几年,为什么却像是很久远的事情?那个时候的杜蘅比现在还胖一些,更傻一些。盛汐然笑了一下。那个时候自己比现在更瘦一些,目光应该是有一点迫切吧。被成功和饥饿激起的渴望。
自己在纽约独闯,在一个自己完全看不上的设计师那儿当着二三线的助理,其实就是廉价劳动力。在时装周上准备病急乱投医地给设计师和主编们递自己的简历和作品。希望他们能稍稍看上一眼。盛汐然那时连林肯中心旁的展馆都混不进去。
好不容易有个还算有名的设计师在其他的独立展馆办了一场秀。盛汐然靠着一个西班牙哥们儿讨来的票子进了里面,还混进了后台。
他连设计师的面都见不到,只能跟一个设计师随便打发的顾问说上句话。盛汐然腆着脸介绍了老半天自己的经历,别人不咸不淡地听着。
推销自己的过程中最心寒就是自己也知道别人在敷衍,可是还是得厚着脸皮继续下去。一通话说完,那人走了。他知道没戏了。可是好不容易混进来,还不舍得呆了没五分钟就这样离开。
就在他混在后台无所事事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倒霉蛋。盛汐然看着那个亚裔女孩被一个爆炸头的女人骂得狗血淋头。好像是那个女孩在采访的时候拍坏了照片。那场单方面的发难都引得路过的模特和造型师们都向他们注目。那女孩的脸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盛汐然心想她比自己还惨。那编辑骂完人走了,估计是把她刚刚拍错的东西再找设计师拍一遍。盛汐然看到她一转身就急切地在品牌提供的小点心餐桌上拿了几个玛德琳蛋糕就吞了进去,看来是赶场还没吃来得及吃东西。
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哪有半点刚刚被骂时的一脸羞愧。等到后台已经一点点被工人搬空,那编辑还是没有回来找她。估计是把她扔在这里早就先走了。盛汐然也准备往回走时,看到了别人把自己的那个作品集加履历遗忘在桌子上。
显然,当时那个顾问就没想要把它带回去。盛汐然突然有点恨,也有点无力。他打算自欺欺人,就当没看到。
突然,那个女孩跑过去,跟一个收拾东西的品牌助理说,你们忘记把这个带走了。不知道是她表
情太真挚还是那助理懒得解释,居然一言不发地塞了回去。
虽然结局没有像小说一样反转,最后还是石沉大海,设计师再没有打来电话。但是在当时,女孩将他的作品集拿起来塞给别人的那一刻,盛汐然心里还是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她做了连自己也没有勇气做的事情。
结局已经不重要了,盛汐然最后还是回到英国,在伦敦遇到别人赏识。有一位英国女星选择穿他的晚装走上知名颁奖典礼,从而被大家发现,开始闯出一点名堂。但他始终记得在那场秀里,那个女孩,她叫Chloe。
直到很后来,他在ST看杂志。被员工叫了出去,打算解释一下有个客人误点了他。看到了毛巾包着湿漉漉头发,有些窘迫的她。他脱口而出,听说你点了我。
原来,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盛汐然起身开了个灯。一时有点不适应。他停了两秒,然后在杂乱的桌子上找出了刚刚杜蘅说的最喜欢的那套衣服的样稿。拿起笔,用便条纸在旁边写下几句应该改动的地方。
这个系列都是以她为灵感的,也是一个自己的梦境。
是因为最一开始初见她时的感动,后来的好奇,接触之后原本只是希望自己能给她一些她所给过自己的帮助。可是就像在设计师后台她的举动一样让自己出乎意料。
她比自己想象的更聪明,却又更大度。在遇到瓶颈时,再次被她热血的话所安慰,自己也不知道她的话居然有那么大的魔力。
可是后来,自己却成了那个将她糟糕爱情拆穿的人。那段时间,盛汐然赶回伦敦准备这次的发布会,心里却总有些惦记着杜蘅这里会怎么样。
他看得出来那个男人的死缠烂打,也看得出王雅雯的孤注一掷。有些担心,一直以来杜蘅都是不怎么计较的样子。这次她会怎么样呢?会步步退让吗?
盛汐然想着想着就停下了笔,他对她的好奇和关心好像是越来越多了。
盛汐然有些烦躁。
许多设计师都会有自己的灵感缪斯,Audrey Hepburn 于HubertGIVENCHY,Mariacarla Boso与Tisci。盛汐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微妙,他以前的灵感来源总是一些东西,画面,场景,音乐,甚至一段历史。可是第一次,自己在创作的时候会渐渐地想到一个人,一些事。
盛汐然疑惑,虽然外人对缪斯一词总是会透出些暧昧。可是纵观时尚史里,每一个设计师都与灵感来源之间没什么直接的感情联系。仅仅是一种灵感上的冲动。杜蘅对于他来说,应该也是这样吧。
她不仅仅是灵感之源,也是自己在艰难时刻的勇气,虽然杜蘅自己并不一定知道,也并不需要知道。但至少现在杜蘅已经是自己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盛汐然想,今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交集。他不会在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她。今天那种委屈的表情再也不会有机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盛汐然下好决心后,又心无旁骛地改起这张要送给杜蘅的晚装的画稿来。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