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吟婼（2/2）

这门亲事起初宋知妙是很看好的。

周吟婼虽然被人传成了个仙女，实则脾气比恶名昭彰的靖和郡主还大。只不过宋知妙生的是明气，她生的是闷气。擅长关人禁闭，气劲上来了天王老子跟她说话她也不理。嘴又很毒，两片薄唇一开一合能把人活活说死。世上若还有人能降得住她的，也就是姬横了。

姬横稳重、包容，对周吟婼百依百顺，在自己的事上却又足够果断有担当。刚柔兼济，知进知退，且与她们二人是青梅竹马一同长起来的。

可惜造化弄人，一年前姬横突然得重病去世。周吟婼丧夫又不肯改嫁，只能搬回周府做个安安分分的小寡妇。

姬横从卧病在床到下葬，周吟婼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外人都说她是没有七情六欲一心扎在琴棋书画里的神仙，不会被俗事左右。但宋知妙知道，周吟婼心里比谁都难过。

更难过的是她还尚在为夫君的孝期内，自己最好的朋友也突然病逝，接二连三，好像受了什么诅咒似的。当年儿时的三个玩伴，如今只剩下一个人，剩下的那个变成了世上最倒霉，最难受的孤苗儿。

这世上宋知妙已经没有至亲的亲人，最担心和牵挂的就是周吟婼。她死而复生的事必须瞒尽天下所有人，却唯独不忍心瞒周吟婼。

都城里有夜市，宵禁很晚，但夜市设在城东，很少人会往北走。宋知妙换上春晏的衣服，费了一番功夫才翻出太尉府墙，一刻也不敢耽搁飞奔到暮河边。

远远就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河边，身姿绰约，背影清冷。周吟婼是认死理的人，从姬横去世的那天起就穿着孝服一直穿到现在，到现在还簪着白头花，脸上未施粉黛。见宋知妙走过来，她眉眼间满是疏离：“你说知妙不是病死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开口也没有任何客套，直奔主题，周吟婼永远都是个没有弯肠子的人。宋知妙笑了一下，莫名觉得有点开心：“你也不知我说的是真是假，便把金丝香墨给我，还只身偷溜出府到这儿来，不怕我骗你？”

周吟婼看向她：“世人都道知妙是因为镇南王和镇南王妃接连过世积郁成疾去世的，我却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别的本事没有，只有身体很瓷实。姬横去世我都没有积郁成疾，她凭什么积郁成疾？”

宋知妙：“…………”

“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她性格刚强，坚忍不拔，不会被伤痛轻易打倒之类的。”

“我们萍水相逢，我干嘛编这种瞎话骗你？”

宋知妙：“…………”

几句话都没有进入主题，周吟婼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有没有线索？没有的话我回去了，以后少来烦我。”

宋知妙斟酌了一下，要怎么说才能让自己借尸还魂的事听起来不那么荒唐，又要怎么取信于周吟婼，想了半晌，只问出一句：“周姐姐，庆安五年埋下的桂花酿如今已满十载，你可有取出饮过？”

周吟婼愣了一下，突然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姬横死的时候你说三年之内必定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另寻新欢，如今一年有余，你忘得如何了？”

周吟婼再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眼睛，眼眶内盈满了水汽：“林惜微你好大的胆子，这些话你都是从哪听来的，在我面前搬弄！”

宋知妙往前迈了半步：“这些事不就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吗，还能从哪听说？你要再认不出我来，我便把你小时候企图捉弄姬横结果掉进臭泥坑里晕过去的事，写成上中下三部，雇十个说书先生在都城每条主街街头说上三天三夜，让大家知道绿绮仙子究竟是什么人物。”

深冬的晚风自河面上吹过来，刺得人脸生疼。周吟婼依旧瞪着她，好像整个人被寒意冰封了似的，一动不动。宋知妙以为自己提供的证据还不够多，正想再补充几点，却见周吟婼眼眶中的水汽逐渐凝结，终于变成眼泪滚落下来。

她的声音很抖，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在哭：“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宋知妙挠挠后脑勺：“这事挺玄的，也不知道你信不信。”

周吟婼：“你再磨蹭我就把你推到河里去让你再死一次。”

听到她说这种话，宋知妙明白她已经信了大半，当即勾起嘴角：“我没有死，我又回来了。周吟婼，惊不惊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