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2/2)
雨师妾握着紫毫道:“没有可以许愿的。鬼神没有人庇佑,神也没有人庇佑。”
哼,谁说的。周涣道:“你有我庇佑啊。”
指尖一滞,雨师妾只当他又说胡话,并不放在心上,放完灯费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带回天子殿。周涣揣着袖子坐在太师椅上瞪人,走到哪那道视线就跟到哪。
她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凑近问道:“生气了?”
周涣哼了一下望着地上的影子没有开口,过了会儿闷里闷气地耍赖道:“你给老婆婆题字都不给我题,让你许愿也不许,河灯放到一半被你赶回来,我生气不过分吧?”
“不过分。”雨师妾伸指挑起他的下巴,像纨绔子弟调戏卖花少女一样。
才过一个月却好似许久没见,不知不觉间他的容颜已长开许多,多了些英气,终究是变了,不过脸颊还是有些许圆润的线条,依旧干净清透。
都说醉酒的人是最好玩的,今日试试,于是抛出第一个问题:题字的时候跑哪去了。
烛灯下周涣眼珠子四处乱转,思索要不要全交代了。其实他没乱跑,一直在树下待着,但突然看见远处有个宫灯摊子,最漂亮的那盏直至中元节都快结束了都没人对出对子,摊主见他一直盯着便招呼来试试,没想到随便一试对上了,摊主守诺把宫灯送给他。
想了想还是全交代了,嘀咕道:“你说过不曾看过花灯,我想送一盏给你。其实如果你能一起对对子更好,那个对子其实不难,你肯定也能答上,可惜你在忙……”
雨师妾没想到随口一句却被他记下来了。南风过境将紫竹吹出飒飒细响,烛火被剪成细碎的影子,恍然回神,看着那双醉沉沉的眼睛不知怎么问下去,想了想,抛出第二个问题:买莲灯的钱哪来的。
周涣以为她怀疑自己,瞪大了眼慌乱解释:“几个姑娘的毽子掉河里了,我路过,她们让我帮忙,帮了忙后她们就给了钱……我没有干坏事!”说到最后像一个三岁孩童一样举起手,认真地解释说我没有干坏事。
雨师妾忍住笑意按下他的手,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不曾怀疑你,只是担心你。毕竟长得细皮嫩肉的,要是被拐子拐了我岂不太亏了,更何况你说过死后任判官协助我,不可食言。”
周涣哼鼻子道:“怎么可能,我那么聪明。”
她迁就地说好好好,你很聪明,那就好。周涣瞟了她一眼,较真道:“你笑了,果然还是不信我。”
她立马板着脸:“我没有。”
“那你笑什么?”
“笑你跟小孩子一样,有些好玩。”
他如触蛇蝎,抽搐地后退半尺,瞪圆了眼睛瓮声瓮气辩白:“……我才不是小孩子,我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子。”
等雨师妾放下手指转身,周涣还在冒酸水,余光瞥到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心下一慌一下站起来,岂料没站稳一下磕到月牙桌,却也顾不得疼痛一边捂住额头一边扣住她的手腕,声线带着些许不稳问:“你又要走了?”
雨师妾本是去厨房煮醒酒汤,哪知他会这么大反应,瞥过那只手,只见手腕裹着的细布透着红,视线上移,他酡红着脸,发丝虽还是贴在脸上,一团糟,像洇了水的羊绵毛,双目还带十分醉意,却努力要看清自己。那伤口毋庸置疑是为净玉而留下,一时升起莫大的无奈。
“阿靖,我不恨你们……”
还没来得及开口,静谧的房间突然传来这道声音,她感受着手腕滚烫的温度,抬手抚平那对眉头,像他说没关系那样轻声道:“说这些做什么,傻子,我知。”
翌日天蒙蒙亮,天际刚破出一丝鱼肚白,周涣就被一阵响亮的鼾声震醒。他利用残存的一点儿清明把被子上的八宝塞进铜铃,鼾声制造器八宝挣扎道:“青涯你忘恩负义!你忘了你衣服还是我换的,你个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臭道士!”
“嚷嚷什么,再吵吵闹闹信不信贫道把你收了?”周涣摇了摇除鬼道具和符咒。八宝想起昨晚那道具在自己脑门前划过的冰凉触觉,瞬间抖了抖藏进铜铃里。
周涣穿好衣裳,看着窗台上被凉风吹得依依的南天竹,回想昨夜还发生了什么,额头触电般地疼,他看着手指记起来昨夜被雨师妾扶回来,自己好像还耍了点儿很幼稚的小性子,随后撞到桌案,再然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一口酒酿醉成这样,真是颗争气的好脑袋。这下不敢揉额头了,桌上有碗汤,橙黄浓汤上漂着些橘子、莲子与桂花,尚还带着温度。
八宝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奚落道:“别看了,那是君上煮的醒酒汤。昨晚她送你回来后坐到后半夜才回去,汤上的法术快尽了所以有些凉。哼,君上怎么对你这么好,明明我也喝了半碗粥,都不给我煮。”
根本没指望套出什么的周涣把他塞回铜铃,一饮而尽后推开柳门。
鬼族的阳光没凡间浓烈,平淡得如同泼墨山水的大片留白,几只黑鸦并排站在浓郁夏树上,嘴里艳红的物什来自望乡台的彼岸花,一袭星河锻早立于院中,缓缓走来关怀可醒了。
一杯倒并非什么光荣的事,更何况一口酒酿倒这种程度,周涣琢磨什么时候遇到兰先生了讨副药,摇头说没事,道:“万事准备妥当,那便启程前往古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