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2/2)
“叶医官,我很理解你的行为!但我认为你不够清醒和聪明!你仔细想想,要求你这么做的人,等你趁机除掉我之后,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放过你?哦对,还有叶大人!叶大人罪行铁证如山,想赖也赖不掉,而你,会被冠以什么欲加之罪,我倒是很期待!”
苏崇光这一番话,无论这么听,都很像林晚雨的风格。不,若是林晚雨,只会说的更诛心。
她不知道到底谁在骗她,万一眼前这个人说的才是真的呢?可她已经犯了错,该怎么补救?天牢里的叶丁山又该怎么办?
她被搅得天翻地覆,迷茫又无助。
这是其他几名女医官回来了,见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忙跑过去围着她:“哎呀,叶医官,你怎么坐地上了,快起来。”
苏崇光伸出手道:“叶医官,想好了的话,就起来吧!你要是对我说出实情,我不会刻意为难你,要是苏大大人问起来,怕是——”
叶医官想到了那日躺在地上七窍流血、面容具毁的山匪,她朝苏崇光伸出手。
苏崇光将人拉起来,没再继续逼问她。
另一边,俞鸿飞带着十名将士和楼兰,乘两艘船南下。
走了近半个时辰,所到之处,横陈着各种漂浮物:人、牲畜或者粗细不一的木头桩子。
人和牲畜都已经开始腐烂,河面上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气味,令人作呕。
突然“咚”地一声,船底似乎撞上了一个重物。
“撞上什么了?”
俞鸿飞问撑篙的士兵。
楼兰偏头一看——一具泡发了男尸!她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捂住眼睛,跳起来躲到俞鸿飞身后。
船因为突如其来的撞击剧烈地晃动起来。
“咚咚咚”又撞了几下。
俞鸿飞一边安抚楼兰,一边骂:“干什么,打鼓呢你,还不绕过去?”
被骂的士兵也很无辜,第一次划船,能直线前进已经是极大的天赋了,还要让他绕过去,他本意是想绕过去的啊,只是这男尸围着他们这艘船打转,怎么都绕不出去,这才连着撞了好几下。
俞鸿飞探着头瞥了一眼,这一瞥,他肠子都悔青了。
这人许是在水里泡得有些日子了,这一撞,那人的脸迅速绽开,爬出无数的蠕动的蛆虫,四处爬开。
“啊!”,俞鸿飞纵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仍被这一幕刺激得胃部一阵翻涌,忍不住作呕起来。
同船的士兵们根本不敢往水里看,只得闭着眼吐,闻着刺鼻反胃的腐臭味,翻江倒海地吐了个底朝天。
楼兰听到俞鸿飞叫了一声,睁眼一看,差点被吓晕过去,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床板上,接着“哇啦啦”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
画面骇人,这气味更令人难以忍受,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吐出来了。
一张脸面色煞白,歪在船舱里,暂时失了神,一动不动,脑海中那脸上七窍中爬满蛆虫的画面挥之不去。
划船的小将士亦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怀着对撞到死人的愧疚双手抱着祈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各位,晚上别来找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俞鸿飞到底是将军,最先稳住心绪,踢了那人一脚:“给我起来,胡说八道什么呢?哪来的鬼!都别看了,给我往前划!”局面勉强得到一些控制。
鉴于这一路上实在太过于惊心动魄,俞鸿飞实在十分同情贺图司。
虽然之后的一段路风平浪静,没再撞上些不明物体,但稍微缓得到缓解的胃部痉挛在接近护城河边的时候功亏一篑。
视觉冲击是跑不了了,只是这场面远比林晚雨描述的惨烈。
估计大部分的尸体都被冲到了这里,因此形成了一个阻塞带,尸体堆积成了一座小山,挤在护城河墙下面,成百上千。有的面朝天,有的背朝天,死状凄惨。
恶臭铺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这画面,恐怕今晚之后,都会做梦。
划船的士兵根本不敢继续往前滑,哆哆嗦嗦地问:“将军,这下怎么办,没办法停靠。”
临近中午,太阳毒辣起来,泡发的尸体旁围绕着一群苍蝇,气味实在太大了!
俞鸿飞看着远处划回来面如土色的贺图司,对士兵说道:“大概距离心里有数了,我们先回去,留出地方来给贺大人。”
俞鸿飞十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楼兰吐得脱水快晕过去了,他可能会留下来帮他一把。
他让士兵把船划到一边,道:“有劳贺兄弟为我开道!”
贺图司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尸臭味,心里堵着气,但看到眼前这堆成山的尸体的时候,想到他们曾经也是活生生的生命,也有妻儿子女,却死在这场无妄之灾,实属可悲。
心里那点恻隐之心战胜了对林晚雨的愤恨,他竟然任劳任怨起来,用手巾捆住鼻子,骂了一声:“让开!”
之后便用当地人晒谷物杂粮的筢子,将人筢到船边。对着两个士兵喊:“钩子伸下去一点,对,把人拉起来,轻点轻点,那臭小子说会爆炸的!”
俞鸿飞揶揄道:“哟,看不出你挺熟练的啊!”
贺图司恶狠狠地回了一句:“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儿捞上来!”
俞鸿飞让出了地方,带着人往回走,留下贺图司继续打捞。
三十几艘船停在护城河边,打捞着堆砌于此的尸体。
结果,就在贺图司交代“千万小心,一定要慢一点,别晃”之后,听到了“嘭”一声。
接着就是震天响地一声狼嚎:“啊啊啊啊啊啊,太恶心了!不行,我要去吐会儿。”
贺图司望过去,他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忍不住骂道:“我不说了小心一点吗?搞这么恶心!不行,我要吐了,哇——”贺图司靠着船边,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这个场面比俞鸿飞撞上的那一幕惨烈恐怖百倍!
自己脸色也不怎么好的士兵安慰他,给他递了一壶水:“贺大人,喝点水吧!”
我喝得下去屁水!
这场景我怕是好几天饭都不用吃了。幸好是在水里炸了,这要是炸在船上,他可能当场就疯了!
贺图司接过水壶没说话,久久,才站起来,这刚站稳,好的不灵坏的灵,他听见不远处又是“嗷”一嗓子。
得,不看也知道了,炸在船上了。
那俩士兵哭喊着:“将军,救命啊将军!”
贺图司缓了缓,道:“别喊将军了,你们将军已经走远了,要不你跳下去洗洗?”
士兵闻言,看了看河里的情况,更自闭了,河里并不比船上好!
一阵接一阵的心惊肉跳之后,总算将这护城河边清理干净了。
贺图司运回三十几船的尸体,胃里早已经空了,但他完全没有吃东西的胃口。
士兵边划船边说:“这些死了还飘在水里的人也怪可怜的。”
贺图司:“.......”我觉得我们更可怜!
折腾一整天,贺图司收获不小,打捞人数与失踪人数对得上,也就是他不需要再出去打捞随时可能爆炸的尸体了!可喜可贺!
贺图司连带着六七十几个士兵一起,搞得全身发臭,他们觉得那气味可能是钻进鼻孔里面去了,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回到县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身上的气味隔着三四里都能闻到,林晚雨皱着眉问:“什么味道,这么臭!”
结果刚说完就看见顶着一张脸更臭的贺图司进了屋。
一进屋,一屋子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跑到门口吐起来。
场面一度失控。
后来,鉴于林晚雨对贺图司心怀愧疚,他贡献出了自己的秘制香料,让他们在热水里又蒸又泡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把腐臭味道驱散了。
当晚,河西郡县衙内,没有任何人吃得下饭。
楼兰则是不敢睡觉,干脆一夜关在房间里烧着,摆着各种御医院带来的新鲜器具,事半功倍,将那一大堆药材放在琉璃瓶里蒸了一晚上,最后蒸出来半斗硝硫粉。
第二天递给俞鸿飞面前的时候,那人都不敢接,颤颤巍巍道:“不是具有腐蚀性吗,那我的手,还能要吗?”
楼兰嗤笑道:“我不是也捧着吗?手也没烂,这药粉遇水才起作用。”
俞鸿飞想起那些人腐烂的脸,心有余悸地发着抖接过来:“多谢楼兰姑娘。”
贺图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顶着一张棺材脸嘲讽他:“哟,我们俞老哥征战沙场,还有怕死的时候呢?”
“贺图司,你闭嘴!尸体捞完了吗?在这散德行!”俞鸿飞怼贺图司已经成了习惯。
“早捞完了。都摆在后山那小屋里呢。哎哟,这场景,简直永生难忘,不过你那士兵更绝,直接被炸得满身都是,差点儿没把我熏死!”贺图司仿佛又想起了昨日的场景。
俞鸿飞没有继续跟他闲扯,跟林晚雨打完招呼,便带着楼兰往护城河去了。
有了昨天的经验,很快他们就到了护城河边。
站在船上的时候,城墙差不多到楼兰腰间的高度。
船靠在岸边,楼兰将药粉沿着护城河墙倒上去。
俞鸿飞道:“需要水?”
楼兰看了看泡了好几天尸体的河水,实在没有用这个水的勇气。
她将水壶打开,将粉末倒在墙体上,“滋啦啦”的声音蔓延开去,接着就是墙体裂开的声音。
俞鸿飞和士兵们都看呆了,只有楼兰喊了一声:“快往西划出去,不然我们就要被冲下去了!”
话音刚落,墙体“嘭”地一声,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士兵们使出吃奶的劲赶紧撑篙往西划去。
接二连三墙体豁口的声音之后,汇集于此的赤河水钻入这张裂开的大口之中,倾泻而下,巨大的水瀑冲入护城河,漫天巨响。
两艘木船因为巨大冲击力摇摇欲坠,好在俞鸿飞早有准备,将绳索抓在护城河城墙上,沿着墙边,逆流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