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2/2)
“我记得,苏大人出事,是在十年前,那时候你也才十岁,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苏易年......苏......你莫非?”马致和在嘴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两个人都姓苏,这不禁让人怀疑起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是很快他又觉得自己是多虑了,苏易年当时尚未娶妻,哪里来的子嗣?
林晚雨早预料到贸然跟人提及苏易年的事,会遭到怀疑,但对方若是内史主事马致和的话,他可以冒险试一试:“是,只是我当年受命调查叶丁山公款私用、偷工减料的罪行时,意外了解了一些事实。现彭泽县衙役乔武常亲口指认是叶丁山指使他从中蓄意挑拨。而我回昌都之后,去看过叶丁山,他被人毒哑、挑断了手筋,这或许就是一种手段,让他只能把话烂在肚子里。可我们还是从叶丁山那里了解到,是有人与他书信往来,指使他去做这些事情,我们后来找到了这些信,信里内容直接指向了原吏部尚书,卫渠柳。而卫渠柳恰好死在了我的剑下,因此,卫渠柳究竟是不是这件事的主谋,线索就此中断了。内史大人,您在朝时间比我长,经验比我丰富,看得事情比我多、比我全面,也比我更了解这些在朝多年的人,您说,这些,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而为之?”
马致和不知道林晚雨竟然暗中查到了这么多事:“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合了,正好查到谁,谁就出事,也就是有人抢在你前面去做了准备。你竟然查到了这么多事,你怎么——”
林晚雨知道他想问什么:“怎么从来没提过?因为没有证据。但是我这次找到了证据,这本证据是原洛阳知府苏易年的手帐,手帐中,详细记录了他无意中撞破这个幕后指使人密谋策划造反,因此惨遭灭门。只是当时他们将这件事做得太□□无缝了,谁能想到看似无意中发生的一场瘟疫,竟然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苏崇光一直安静地手端茶盏,表情平静,没有惊讶,没有愤恨,他像个听故事的人,听着林晚雨将真相一层一层揭开。
“你说的这个人,是谁?”马致和听他这么说,觉得个人来头定然不小,昌都,怕是变天了。
林晚雨顿了顿,像是给马致和缓和的时间,才道:“林—少—阳!”
马致和的茶盏差点打翻。
据他了解,林少阳这么些年,一直独来独往,即使坐拥六部之首,也从未滥用职权、仗势欺人,更别结党营私,如果林晚雨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个人城府之深,令人不寒而栗。
他不可置信:“你说谁?林少阳?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林晚雨反问。
他不知道林少阳这么多年竟然树立的是这么正面的形象,让在朝多年的马致和都直呼不可能。
但林少阳做的这些事,即便是如今被识穿,昌都朝廷也因此元气大伤,涉及官员不计其数,到时候动荡是在所难免,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捣毁了那些兵器,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我找到的这本手帐,内史大人可以看看,户部还有十年前洛阳上缴赋税苏易年亲笔写下的字迹,是真是假一对比便知。”
林晚雨将手帐推到马致和面前,马致和粗略翻了几篇,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只是,拿十年前的案子来说他是想要造反,他这些年又没有其他动作,万一他不肯认罪,而朝廷之上又多有同僚为他伸冤求情,恐怕......”马致和从手帐看来,朝廷上上至一品下至七品官员,平时眼熟的都在其上。
万一正闹起来,谁能占上风尚不得而知。万一他确实早有准备,起兵造反,他们未必招架得住。
林晚雨想着,既如此,那先不要打草惊,能先扳倒一个是一个:“内史大人,您这么说起来的话,我这儿还有一份大礼,送给您。”
马致和以为当真是什么稀罕物,心里隐约有些期待,他问:“是什么?”
林晚雨冲外面喊了一声:“进来吧。”
五个女医官鱼贯而入,令人产生一种在选美的错觉。
马致和脸色突然慌张起来,嘴角都在抽搐:“哎哟,我说小苏大人啊,你这是弄什么?我这一把年纪,无福消受......”
林晚雨没忍住,笑了出来:“内史大人,你真是看得起小弟我了!这不是送给您的美人儿,您再仔细看看,他们的衣着。”
马致和开始觉得盯着人姑娘们看不合适,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等林晚雨这么一提醒,他大大方方扫视了一眼:“这是,御医院的人?”
林晚雨点点头:“不错,中间这位,是叶丁山大人之女。”
不用林晚雨继续说下去,马致和也明白了。
林晚雨将在河西被人伏击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女医官们又有点无地自容,想到林晚雨也不是省油的灯,那点无地自容变成了一种硬气,敢于提条件的硬气:“我们愿意指认严丘明,只要你放过我们家人。”
马致和又转头问林晚雨:“你还绑了他们家人?你是早有准备?还被人摆了一道?!”
林晚雨抖抖肩,表示无所谓:“显然,这里面有所误会,我只是用了点手段,当然,作为朝廷上心狠手辣的代表人物,我很有自知之明,用手段才符合我的人设。”
马致和道:“这严丘明这么做,是何居心?”
林晚雨倏地变了脸色,跟女医官们道:“你们写下字据,必要的时候时候才会让你们出面指认。你们先出去吧,你们父母应该都外边等了许久了。”
女医官们留下了字据手印,走到门口发现自家父母都完好如初地等在门口。
一出去,女医官们便认领了各自的父母抓着询问:“他们有没有拿你怎么样?是被抓起来了吗?”
“什么抓起来?没有,我们是被人请去洛阳看牡丹了,说你们出去赈灾,给的嘉奖。这不刚回来。”
女医官们:“......”看来,对这个苏大人,真的有所误会。
没过多久,贺图司便和五皇子一道回来了。
“舅舅——苏大人,一路辛苦,有劳张医师。”苏林二人起来给郭温离行礼,马致和坐着不动。
“你们说到哪里了。”郭温离问。
“我们在说,朝廷上的乌烟瘴气,该整顿整顿了。”马致和把女医官们的证词给他看。
郭温离拍案而起:“就知道这个老匹夫不老实。他这是公然激起民愤!”
马致和按下他,同时琢磨怎么开口说林少阳的事情,谁知林晚雨突然站起来,还拉着苏崇光向两个人行了大礼:“五皇子、内史大人,我有一事,隐瞒你们许久。”
他所认识的小苏大人虽然是个恪守规矩的人,但如此严肃还是第一次,他直觉,这事小不了:“什么事,怎么这么严肃,快起来。”
林晚雨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与其让人揭穿,连累其他人,不如他自己先说出来。
但是他确实心里没底,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得知真相后,会有怎么样的反应,是会治他个欺君之罪,还是会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儿上原谅他,或念及这几年的情谊,一笑而过。
“五皇子,内史大人,事实上,我骗了你们,我不姓苏,我姓林,林昀,林晚雨。苏崇光,是我师兄的名字,当时因为被追杀,我不得隐姓埋名,以我师兄的名字参加春闱。中间又遇到很多事情,让我不能说出真相。所以才骗了你们这么久。”
终于说出来了,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马致和:“小苏大人......你.......”他突然觉得这么叫也不合适,又改口:“小林大人......”好像也很奇怪......马致和一拍脑袋:“哎,你先起来。”
郭温离却没有表现出很惊讶:“你可认识周正威、王昱平二人?”
“认识,是我在蜀南郡的同门师兄。怎么,五皇子也认识?”
“何止认识?他们是今年春闱的状元和探花。”马致和一嘴接过去。
“阿昀,这么看来,是冲着你我二人来的了。”苏崇光说了第一句话。
“嗯。”
郭温离颇为头疼,这下无论有多少证据,即便是扳倒了林少阳,林晚雨和苏崇光可能也保不住了。
“若真是冲你二人来的,你们可有应对的法子?”郭温离问。
林晚雨听出来这是郭温离不计较他欺骗,有心要保他。
他有点感动。
苏崇光缓缓开口:“也不是没有。只是,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马致和道:“还有什么不当讲的!你大胆说,这里没有外人。”
“我上次给皇上诊断的时候,发现皇上身体很虚,但我没有查出来真正的病因,只是开了些压制的药方,我们此去调查发现,皇上中的,是蛊毒!”
郭温离一惊:“什么?蛊毒?”
苏崇光想了想措辞:“这种蛊毒,往往是在人在重病之后,为续命而植入体内的,需要靠丹药维系,这也就是这么多年来,皇上一心想要求丹问药的原因。”
“重病?”马致和喃喃道,他忽然想起来,郭之远当年确实上了一场大病,差点死了,就是林少阳找的医师救了他,也就是从那之后,他开始追查什么焚香的下落。
郭温离还是一头雾水:“可是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苏崇光抿了抿唇:“关系就是,阿昀的母亲,就是焚香的主人,当年皇上受人蛊惑,寻找焚香的下落,导致阿昀的母亲不幸身亡,而焚香也因此失去了原本的作用,被封印了起来。直到三年前,我们一起去解开了焚香的封印,也就是从那个时候,阿昀不得不隐瞒姓名,到昌都调查真相。”
他美化了林晚雨入昌都真正的原因,那个一向不说假话的苏崇光,只为护着林晚雨,可以一次次破坏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郭温离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