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你别忘了,我们之所以设计这个程序,是为了能控制住一部分人。难度太低,对他们可没有什么挑战性。”
“不是一部分人,是Sanctuary里除了你我之外的所有人。”
撒加摘下鼻梁上的眼镜,闭着眼揉了揉额角,几缕银灰色的发丝顺着耳鬓滑落下来,他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讨论晚餐吃什么一样随便。
程序当然是设计的越周密越好,但由于怪物自身代码的复杂性,我们无法预估和掌握它们的捕猎习性,也就无法完美地进行控制。
而这,正是游戏前期投放大量人类进行测试的目的。
一旁的加隆没说话,盯着显示器上那只四处游荡的怪物良久,突然道:“就是他了吗?”
“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撒加多问了一句:“你认识他吗?艾欧里亚。”
加隆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有一些了解。
“那就好。”撒加点头,“血清的Activator-cocktail还在他手上,再不快点放他进去,我怕等他公开成果之后再想拿到手就难了。”
“也是,他最近也快出结果了。”
“更何况,就算把你丢进去,也未必能比他活的更久。”
加隆笑了:“那我们要不要来打个赌?就赌我和他到底谁能活到最后。”
“不用赌,既然你对进游戏没什么反对意见,那我刚好有个任务要派给你去做。”
撒加推开座椅站起来,将手上的分析结果扔到加隆手上,后者接过看了一眼,上面浮动过大的线条和漏洞百出的数据让他眉头皱的更紧。
“这也太……”
仿佛知道了加隆想问什么,撒加截住了他的话头:“没错,这数据太不可信了。”
在正式将人类投放入利维坦之前,撒加试过在游戏中建立类人生物程序,但结果就是,该类人程序要么被畸形吞没,要么与畸形融为一体,完全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反应。
三番几次,畸形出现了相当程度的不可预期进化,而类人生物的数据结果又完全不可信,导致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人类数据的采集样本还不够充分。
光靠类人生物的代码是远远不够的,又考虑到志愿者存活率过低的原因,思忖再三,撒加决定采集普通人的人体数据。
“我会给你管理员的权限,让你在里面如履平地,只是需要你在轮船上跑跑步罢了,刚刚你不是还夸下海口说能活的比他更久吗?”
“这是他的工作吧?”听完撒加的阐述,加隆非常地不满,“你这完全是在浪费资源。”
“我让你进去当然还有别的事,”撒加放下咖啡杯,修长的手指点上屏幕游轮剖面图左下方的某处,“你看。”
指尖所触的地方是游轮的机房区,被撒加用深蓝色重点标记,机房区内有台管理员电脑,可以将游戏与实验室连接。
“不光是采集人体数据,你还要把追踪器放到志愿者的身上,以便我更好地探查他的脑电波活动。除此之外,我发现游轮上还有很多漏洞需要修复,你最重要的任务是,检查游轮上任何不完善的地方,通过电脑将位置信息发给我。”
在程序外用爬虫检索bug虽说简单,但对如此体量的程序来说无疑耗时过久,更别说还是台实时模拟器了。而撒加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
两人讨论了足有两个多钟头,等问题或多或少被解决或被跳过后,颇为烦躁的加隆啪地合上文件夹,顺手将之扔在桌面上,一脸不耐烦地转身离开,被撒加叫住。
“这个游戏未查漏之前,毁灭Sanctuary的几率是64%,你进去之后会增加到92%。”
话已至此,加隆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连转身的迹象都没有。
看着他的背影,撒加顿了顿,才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去的话,换我去也可以,但你必须保证,在我离开的时间里实验室不出任何纰漏。”
加隆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你看着吧,我会让它的成功率增加到100%的,顺便说一句,撒加,你最近的字是越来越丑了。”
然后不等撒加回应,加隆伸手摁上指纹,解锁实验室里间门后,便头也不回地跨了进去。
机械门在他背后缓缓合上,留下的撒加背靠着转椅,稍显无奈地笑了出来。
“居然被你嘲笑字丑,我真该好好反思一下了。”
周围的场景剧烈地摇晃数秒,等再睁开眼时,人已经身处在一个闭塞黑暗的房间内。
“什么鬼……差点就被闪瞎了……”
加隆咬牙捂着双眼,甩着头从地上爬起来,好半天才重新恢复了正常视力。
屋里很冷,按照设定来说这里目前是深秋的夜晚,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因为利维坦上只有夜晚,不见阳光。
加隆打量着房间里的设施,一切熟悉而陌生——布满裂痕的墙壁,陈旧的壁画,脏污的地板……只一眼,就能立刻判断出这是恐怖游戏的经典布景。
毫不夸张地说,这艘游轮上至少有一半的物件都是加隆亲自编写的代码,但当真正与它们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加隆还是有一种极端的不真实感。
右耳传来沙沙的响声,这是他用来和外界通讯的工具。加隆伸出食指,摁下藏在耳朵里的连接器。
游戏外的撒加新建了个窗口,输入一串程序后,敲下了回车键。
Leviathan的游戏场景顿时发生了轻微的抖动,加隆立刻抬起头望着天花板。
“怎么了?”
“代码,”撒加压住入耳式耳塞,以便让对方听得更清楚,“这个命令是程序里最高的权限,也就是说,即使游戏崩溃了,系统也会将你强制跳出。”
“我知道了。”加隆顿了顿,开口:“激活液的成分我已经发给你了,初样现在在我手中,他说这最后的Cocktail同时具备解毒和肌体修复的功效。”
“原来如此。”
“撒加,复活艾俄洛斯只是迫不得已的plan B,在没有到那一步之前,永远都别拿死去的人来做实验。”
这边的撒加却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加隆的话,而是把视线从屏幕移到了手中的资料上。
数小时前,加隆从艾欧里亚那里拿到的东西此刻已经全部发给了撒加,正是眼前Cocktail的成份表。
一直以来,自从艾俄洛斯走后,撒加这个副院长就做的很不安稳,如果能够在此刻公布血清的最后一项成份,那么他坐上院长之位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把艾欧里亚带进程序里也是一箭双雕之事,加隆不会让他有机会活着出来的。
一种近乎快感似的报复感顿时从胸口弥漫开来,想到之后整个GBTS总部都将由他来掌控,整个人类的命运都要由他攥在手心,撒加就觉得心脏被难以言说的欲望填满,他情不自禁地收紧手指,纸张随之被折出显眼的皱褶。
院长继任者又如何……撒加心想,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我,以后也只会是我。
“撒加?”
许久等不到这边的回话,加隆疑惑地问了一句。
撒加揉了揉银灰色的长发,“等他醒来后,你记得带他去游轮甲板上看看。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去哪?”
“院长办公室,”撒加说:“我现在正在看史昂有关于十三年前那件事的卷宗,但不知道为何,头总是疼得很厉害……我不记得我认识艾俄洛斯,他是怎么死的,和我有关吗?”
加隆沉默了一下,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只是用相当笃定的语气叙述。
“你只需要记住,从此以后Sanctuary是你我的囊中之物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替你摆平。”
闻言,撒加嗤笑一声,顺手将耳麦摘掉,扔在桌面上,没回答加隆的话。
耳边随即传来推移凳子的声音,应该是撒加抱着资料起身走了。
十三年前,艾俄洛斯死后,史昂院长也无端陷入昏迷,后者被撒加送往重症监护室抢救,而前者则当场宣告死亡,身体被泡在休眠舱里,位于GBTS总部的顶楼,和其他很多休眠人在一起。
那时,撒加便以第三部门的副教授接管了SanctuaryGBTS总部的大部分工作,这一管便是十三年。
如今,虽然撒加的职称依然是第三部门的教授,但大多数人早都以副院长来称呼他。成为下一任院长已经是件毋庸置疑的事实,在此之前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史昂院长目前被安排在GBTS总部的医院里进行救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旧昏迷不醒,也许原因并非只是身患重病如此简单。
但不论如何,现在Cocktail已经到手,再拖下去只会让事态变得越发难以控制,撒加不禁觉得,已经到了该给这一切来个了结的时候了。
刚刚苏醒的艾欧里亚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感觉全身上下都不好受。
他皱起眉,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才发现身边没有别人,冷寂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
艾欧里亚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眉毛微微皱起。这里的一切比他想象的还要差。
大概环顾了一下房间内的摆设,艾欧里亚随手拾起角落的荧光棒,握住两边向下使力,将它折亮。
确定房间内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东西后,艾欧里亚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面是一条幽深的走廊,艾欧里亚警惕地握住荧光棒,放轻脚步,慢慢地往前行动。
这时,尽头却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艾欧里亚皱紧眉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是加隆吗?”
没有人回答他。
现实中一小时是游戏中的一天,加隆大概换算了一下时间,觉得时间充足,决定先去和艾欧里亚汇合。
根据撒加发的定位信息,大概确定了对方的位置,于是动身。
游戏初期可以使用的道具并不多,有用的无非就是手电筒和荧光棒。加隆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个手电筒,走出了房子。
走廊狭窄且幽深,宽度只能容纳一名成年男子独行,头顶昏暗的灯则完全是摆设。这里虽然没有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心理上还是要承受相当大的压力。
斑驳的红色墙壁上散发着血液的味道,根据空气的湿度来判断,加隆大概能知道自己目前正处于游轮的低层区。
此刻,游轮的上层忽然传出异常的响动。还不等加隆抬头去看,走廊头顶的灯随之爆发出耀眼的光,他反射性地遮住眼睛,就听见噼啪一声,灯泡顿时碎裂成片。
与此同时,上一层发出了野兽的吼叫,紧接着是惊心动魄的追逐声、震颤声和碰撞声。
糟了,畸形出现了。
意识到这一点,加隆迅速反应过来,拿着手电筒冲了出去。
走廊上的灯泡像疯了一样不停地闪,忽明忽暗间连路都很难看得清楚。如果不是对游轮熟悉,加隆也难免会被追的晕头转向。
走廊尽头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艾欧里亚正朝这边跑着,刚迈出几步,就被躲藏在暗处的加隆一把拽了过去。
“唔!”
“是我。”
艾欧里亚明显吓了一跳,被加隆及时地捂住嘴巴提醒,这才安静下来。加隆探头出去看了一眼,畸形已经明显发现了两人躲藏的位置,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追来,他只好拉着艾欧里亚从另一条路拐了出去。
“走这边!”
两个人一旦开始跑,脚踩地板的声音势必会勾引怪物,但好在设定是人物速度要比怪物跑得快。加隆拉着艾欧里亚七扭八拐,在经历了数次转弯后,推门进了一间屋子,然后迅速锁上房门。
在门旁边的机器上摁下掌印,大门叮地一声,随之向两边滑开。
撒加端着瓷杯走了出去。
这里是Sanctuary科学GBTS总部内部,总共分为十二个部门,撒加所在的原子核与信息技术研究部在第三楼。整栋GBTS总部由特殊的材料构建,目力所及都是统一的纯白色,偶尔点缀着几处金属器械,也都是没有温度的东西。
明明是春天,撒加却感觉到一阵由心而生的冷意。或许这正是他爱喝热咖啡的原因。
今天是周末,所以人不多,外面的走廊亦冷冷清清。撒加穿着白大褂走到拐角处,接了杯热咖啡,蒸腾的热气从瓷杯里飘散出来,连带着一股馥郁的浓香。
他一边端着咖啡,一边浏览着墙上放映的最新国内外研究报告。这时,有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手肘处还夹着封文件袋,袋口露出一角,似乎装了很多胶囊颗粒。
“撒加。”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撒加放下凑到嘴边的瓷杯,朝声音来源处看了过去。
“穆今天也来加班?”
“是。实验数据出了些错误,我今天要再重复一次。”
来人对他点头致意,算是日常碰面打招呼的一贯形式。他是一楼生命科学研究部的穆,彼此是共事了十多年的同事,但说过的话最多也就是每日问好。
两人交流简洁,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穆忙着去做实验,撒加则觉得这次咖啡味道有些淡,正想多加一点进去,就听见身后的人叫了他一声。
“撒加。”
穆突然停下步伐,叫出他的名字。
撒加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最近老师的身体变得更差了。”
穆没有看他,只是站在原地,背对着他。
撒加的心沉了一下,穆接着说:“如果这周实验结束的早,我希望你可以去医院看看他。”
“……我会的。”
“那就好。”
用相当平静的语气向他建议完,穆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对方不经意间向撒加提起这个事实,却宛如深思熟虑。
撒加微微皱眉,对这种状况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每次和穆交谈时对方那种若有若无的敌意也许不是他多心,但究竟为何会这样呢?他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