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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你吉安 (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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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溪的班主任是个教数学的年轻男人,姓王。也许是为了祖国未来的花朵们操碎了一颗心,年纪轻轻头顶就光了一大圈。因为被收了一个游戏机,岑溪恨他恨得要死,背地里拉帮结伙,由他带头喊王老师绰号“死秃头”,阴恻恻说些难听诋毁的话。

他不学习就算了,还不怎么尊重师长,在班上就是“大哥大”那种无法无天的存在。

妈妈平时工作忙,为这事儿上学期岑安没少去他学校替他“喝茶”接受教育。

她撇撇嘴,抱着手臂靠在墙上,以姐姐的威严苦口婆心的教导岑溪:“你闭嘴,以后不许这么说你老师,再让我听到我就跟妈说。”

岑溪急匆匆奔进屋子里来,“哐当”一声将锅放在了灶台上,饭蒸着,他嘟着嘴,委屈吧唧的看着她:“别啊姐,我以后不说就是了,真的,你别跟妈妈讲。”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姐姐跟妈妈会生气不理他。

因为当时,这两个人,是在他不算太长的人生路中,最为重要的亲人。

虽然后来不是了。

“喏,去洗菜,”岑安满意的笑了笑,朝他努努嘴,自己挽起袖子把菜板清洗干净,准备切菜,“还有土豆,也要洗。”

岑溪一一答应着:“好。”随后埋头苦干起来。

妈妈中午没有回来,打了个电话告诉岑安:工地上临时有事回不来了,让他们姐弟俩自己吃午饭就行。

她细心叮嘱妈妈一定要记得注意安全,前不久电视上才报道了几条工地机器故障工人出事的新闻,她还是记在心里的。

挂了电话,岑安扯开嗓子喊:“小溪吃饭啦———”

没人回应,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刚摆到灶台上的一锅南瓜汤,正寥寥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她最后还是去音乐培训班门前把人揪回来的。

岑溪一开始还不乐意回来,耸拉着脑袋,唇角深深抿起:“姐你让我再看看吧。”

那时候岑安不懂,有些东西对于弟弟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一些念头一旦在心底扎了根,就再也没有办法连根拔起,而是肆意成长,直至发芽,最后逐渐长成参天大树。

她僵着脸:“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跟我回家吃饭,看这个能看饱吗?”

“姐………”岑溪刻意拉长了尾音,口气颇有种撒娇的意味,“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我就想看看而已………”

“你喜欢个鬼!”岑安厉声打断他的话,“下次期末考试再不及格你就去补习班喜欢吧!”

岑溪动了动唇,目光扫向身旁透明玻璃内安静摆放在架子上的一把纯黑色吉他。他放在兜里的手原本已经微抬了起来,他想告诉姐姐,总有一天他攒钱要买下这把吉他。

可是最终,他还是移开了视线,揣在兜里的手颤抖了一会儿然后归于平静。

“嗯,好,我们回家吧。”他淡淡的说,随后不管不顾岑安,率先迈开步子朝巷子深处家的方向走去。

姐,你等着看吧,总有一天。岑溪在心里默默的想。

她被他这态度气得不轻,胸口不停上下起伏着。一个转身,那把漂亮的吉他就映入眼帘。

岑安并不懂,对这个东西的理解仅仅也只停留于好看,应该挺贵。

擦得十分干净能映出人影的透明橱窗里,那把吉他就安安静静的躺在架台那儿。不断有来来往往的行人经过门店,视线无一例外会朝这个方向投来片刻。

它接受着路过万人的注目礼。

于是越发显得高贵遥不可及起来。

岑安紧盯着看了许久,唇角抿得越来越深。

好半晌,她才转过身,回家。步子迈得有些沉重。

岑溪三下五除二扒完了饭,在桌子上铺了几张宣传单,练习册摊开在上面,他手里握着笔,竟然是在写作业,一笔一划写得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的人,突然一下子这么安静下来,做着从前几乎不可能会做的事,让岑安多少有些不习惯。

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对弟弟太严厉了,归根结底,他也才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而已,根本不懂事的那种。

思绪正沉沉翻腾着的时候,门口传来敲门声,将岑安拉回神来。

房子是租的,在采光最不好的一楼,门是木头做的,角落的地方还被老鼠光顾过,啃出了不小一个洞。

敲门的人动作很轻,却发出清脆的声响。

岑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在岑安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飞快从椅子上起身,几乎是跑着过去开的门。动作太急,练习册被碰到,“哗啦”掉到了地上。

她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捡起练习册来。

门被拉开,岑溪的声音又惊又喜:“老子可等到你了!季柯然你还能再慢点吗?”

“抱歉,家里有点事,来晚了。”正处于变声期的男孩子,说话声音难免有些粗噶沙哑。

却是不难听的。

岑安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又说脏话!”

她将练习册随意朝桌上一放,转身几步就垮了过去揪住岑溪的耳朵,用力捏了几下:“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啊?不是跟你说了不能说脏话的吗?”

她压根没用太大力气,但岑溪却疼得哇哇直叫:“啊啊啊姐我知道错了耳朵要断了啊………要断了要断了……真的知道错了……”

岑安心里有数,不会弄伤岑溪。她知道这小子纯属瞎叫想要引起楼上邻居的注意。吵到别人睡午觉,始终不是一件太好的事。

她转了转眼珠子,松开了他的耳朵:“你最好给我说到做到哈,别左耳进右耳出,小心我扁你。”

也是这时候,岑安才注意到面前一直沉默看着姐弟俩的季柯然。

她的第一印象是:这人可真奇怪。

明明是穿一件短袖都嫌热的盛夏,他却极其违和的裹着件厚实无比的卫衣,帽子压到额头前,口罩将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得深邃的眸子。

像是过冬的人。

也太夸张了,要是再戴个黑墨镜直接就能去演黑色帝国了。

岑安不认识这人,免不得巡视的眼神多在他身上扫了会儿。

岑溪先是摸了摸自己被揪得泛红的耳朵,幽怨的瞅了一眼岑安,随后变了张脸,欢天喜地的将季柯然迎进屋来:“快进来快进来,我等你好久了。”

他这回长心眼了,没敢在她面前明目张胆的讲脏话。

但在心里该骂的还是一个都没落下。

直到季柯然整个人都走了进来,岑安这才察觉到他背后还背着一个挺大的黑箱子。

后来才知道,那玩意儿是装吉他的盒子。

季柯然俯下身子,将琴盒小心放下。

屋子里空间太小,站了三个人,立刻显得拥挤狭窄起来。

岑溪却浑然没在意,摩拳擦掌,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季柯然,这个真是你的?”

“嗯。”他低声答,手指覆上去,摸索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有纸吗?”

岑安就站在他旁边,他是在问她。

她明显愣了:“啊……啊?”

岑溪见状,忙用手肘戳了戳她的:“姐别愣着,快去拿纸啊。”

“哦哦,”岑安点着头,从柜子上抽了张纸出来,递给季柯然,“喏。”

他身子蹲在地上,面前放着那个琴盒,没再回头看她,而是直接伸出手来接。

她也没在意,就这么大大方方将手摆在那儿,等他自己伸手来够。

手指却在这时传来异样的触感,岑安低下头,就看见了季柯然瘦得有些过分的手指,轻轻的、慢慢的,摸住了她的小指。

很白,近乎透明,几乎看不到青色的筋脉,看起来完全不像正常人的手。

真实接触到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是一怔。

他旋即再次抬起头,看清了岑安的手,目光一顿,说:“抱歉。”随后手指准确的从她手中接过纸巾。

天气太热,季柯然手上都攥满了汗,拉不开琴盒拉链。等擦干净了手指,这回倒是十分顺利的拉开了。

吉他完整呈现在几个人面前的时候,岑溪发出一声惊叫:“哇……”

他完全傻了眼。

岑安也是,但不是因为这吉他,她对这玩意儿基本无感。她用余光悄悄打量着季柯然的身影,在心里揣测这人的身份。

从一进门开始,他就没摘下过口罩。

手上明明都是热汗,手指的温度却很凉。

后来岑溪才告诉她,第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季柯然正在生很严重的病,每天的药都是当饭一样大把大把的吃。

他见不得阳光,于是才用厚重的衣物跟装饰品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岑溪是在超市门口的长椅上见到这个怪人的。

岑安给了他二十块钱,让他出来买提子,说是要挑新鲜的买。

他左右逛了逛,感觉水果这玩意儿其实长的都基本一样,分不出什么优劣来。

随手拎了一串去称了重,还有剩下的五块零钱,岑溪又给自己买了两根火腿肠。

结了账刚出来,就跟那个浑身上下被厚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相遇了。

其实应该说,是岑安先发现这人身边那个琴盒的。

八月炎热的夏季,正是号称“秋老虎”的时节,太阳又毒又辣,明晃晃的晒在头顶,直照得人头顶发麻。这个怪人却过冬似的穿着一身十分厚重的行头,脸上还蒙着黑色口罩。半倚靠在那条公共椅子上,身子陷下去了一些。因为极其不合时宜的装扮,引来了不少过路人的侧目围观。

岑溪只付出了一根火腿肠的代价,就成功跟这个怪人搭上了话。

他在心里沾沾自喜着:管你有多怪,不也还是得吃饭的吗?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怪人的名字,只是单纯以为这是个流落街头无人问津的流浪艺术家。

要不然,怎么会连饭都吃不上了,却还是要抱着把吉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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