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2)
凤檀的话让褚晏极为感动,他本来觉得自己领了世上最不好干的差事,如今又觉得自己拥有了世上最好的妻子,如此一权衡,倒也不算亏本的。小皇帝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凤檀看他舒展了眉头,便趁机问道:“我舅舅,在信里都是如何回绝你的?”
褚晏闷声道:“还不是那些敷衍的话,他才四十岁,就说自己年迈,还说什么他耳朵也聋、眼睛也花的,真是把我当成傻子了。”
凤檀笑道:“我舅舅这个人,脾气是有些古怪,一般人怕是劝不动的。况且,有许多事情,陛下并不知晓,入朝为官于我舅舅而言,着实有些难为他。”
褚晏道:“此话怎讲?”
凤檀道:“这就说来话长了,还要从我舅舅年轻的时候说起。”
褚晏闻言便在凤檀跟前倒了杯茶,托起下巴,摆出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凤檀端起热茶暖手,便说起来了:“我舅舅是云州谢氏的嫡子,自幼聪慧过人,外公也对他寄予厚望,他本是谢氏未来的掌权人,可他却恋上了自己的书童,不惜为了书童忤逆家族。他与书童身份悬殊,想在一起便千难万难,外公为了拆散他们,把那个人送到了南风馆,那人不堪羞辱,一头撞在柱子上,自戕了。我舅舅找他找的几近疯魔,始终不肯相信他嫁给了别人,后来才知道他死的那般凄惨可怜,跑到他坟前,差点也撞死在他墓碑上。说起来,那人我也见过,也难怪舅舅钟情于他,是个极好的人,可惜了。”
凤檀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后来,舅舅被外公绑回家,娶了琅琊王家的小公子。舅舅心中不甘,成婚当日,撇下王家公子离开了家,再没回去过。从那以后,我舅舅就跟外公断绝了父子关系,二十多年过去了,再没进过谢家一步。外公的心,真是狠啊,对我母亲,对我舅舅,都如此。”
褚晏听得入神,喃喃道:“真是想不到,你舅舅还是个情种。你外公也太不近人情了吧,要是我,我也再不会踏入谢家一步。”
“陛下现在懂了吧。”凤檀道,“若是我舅舅入朝为官,他便不再是闲云野鹤的谢阑了,他还代表着云州谢氏,以后就和谢氏有了扯不清的关系,这岂不是打了他自己的脸。而且呀…”凤檀压低声音说道,“那琅琊王家的小公子,到现在还在谢家等着我舅舅,听说不肯要和离书,一直等着舅舅回去呢。外公真的做错了,他当年的固执,毁了三个人。”
褚晏了然的点点头,“这么看来,想请你舅舅入仕怕是无望了。”
凤檀定定的看着他,脸上带着笑:“也不是完全无望,一般人是请不动他,不过我可以试试,我舅舅疼我,看我挺着大肚子去求他,或许会心软也说不定。这件事,我可以帮陛下,但是陛下要允我出宫一趟才行。”
褚晏又是感动又是感激,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望着凤檀许久,才将凤檀搂住亲吻他的鬓角,深情道:“凤檀,你真好。”
未过几日,谢阑托人给凤檀传了口信,说他在京中住不惯,要回凤岐去了。凤檀知道舅舅是被褚晏给扰烦了,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回凤岐去,他生怕舅舅说走就走,连夜就出了宫去见舅舅。
其实凤檀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说服舅舅,可他吃准了舅舅心疼他,若实在不行,也只好先使一使苦肉计。
凤檀的母亲是谢阑的长姐,他们姐弟本就情分很深,后来谢阑寄居凤岐,也算是一手带大了凤檀。凤檀与舅舅感情极深,因此,凤檀也十分了解舅舅的脾性,他与舅舅僵持不下,眼见舅舅去意已决,只好无奈道: “舅舅不答应,我就不走了,我也不坐,我就站着,舅舅莫不是还要我大着肚子跪你?”
凤檀的肚子已经七个多月了,说话间便真的要跪。
谢阑连忙扶住他,“你这是非要跟我倔是吧?小凤檀,我实话告诉你,他就不是做皇帝的料,况且他弑君篡位,就算是十个我呕心沥血也扶不正他!”
凤檀一听这话,当即有些不乐意了。褚晏着实有些不像样,他心里也知道,可是这话打别人口中说出来,他便不爱听了。于是反问道:“那谁才是做皇帝的料?厉帝是吗?厉帝刚愎自用、昏庸暴虐,早已失了民心,皇上顺应天意民意,取而代之,何错之有?如今,天下大势已定,皇上已经登基,就算他再不济,还能如何?难道舅舅希望江山再次易主,让天下百姓生灵涂炭?”
这话问的锥心,谢阑竟被问住。
凤檀又一字一句说道,“舅舅是子,唯您马首是瞻。舅舅做大学问是为的什么?圣人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乃儒者襟怀。可是舅舅今日之言,当真是迂腐至极,实在是枉为我师。从今以后,我再不会说自己是西川书院出来的人。”
他有意要激一下舅舅,字字句句都维护着褚晏,或许是一口气说了太多,竟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下也有些踉跄。凤檀勉强站稳,心里暗道,褚晏,为了你,我可是连自己舅舅都得罪了,你可要给我争点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