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1/2）

穆萨刚来中原时，他的汉语不算流利，但还是懂一些的。巴卫的书房里面藏了满满一柜子的汉人书籍，从他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是“汉人”时，便每天偷偷地去书房里学说汉话。

巴卫也许发现了，也许并没有，总之十余年，没有一次，穆萨被赶出来了，他天赋极高，无须任何人教便习得极快，亦或者是，他本就是生在中原，那被成尘封的真正的家的语言此刻被唤醒了。

但来到中原时，一切与他想得又有些许不同。

他身形高大，眉眼深邃，发丝微卷，在所有平凡而普通的中原人中显得又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在中原，他又变成了一个“西域人”，他的口音，他的行事皆为异类。

到最后，穆萨仍然是没找到他想要找到的家，更别说那不知是生是死的生身父母。

便这样吧，他似乎已经放弃了执着，楼兰不再回得去，便在江湖上漂泊，心里好时与人比比武，心情不好便去喝喝酒，一醉解千愁。

梦醒时分，那种孤独与寂寞，总让他还能感觉自己还活着，还能呼吸。

直到他有一次又睡在了金陵哪个不知名的酒肆里，醒来时还是黎明时分，只是与以往被随意扔在路边不同，这次他好好地躺在软榻上，还被盖着一床暖暖的棉被。

与寻常人的懵不同，穆萨迅速警觉起来，正要起身四处查看，却见床边一个白衣男子笑着走来。

至今他仍记得这个男子说的话：“兄台，你醒了。十二月天寒，我不忍见你一人在路边受冻，便擅作主张给你在悦来客栈包了一间房，桌上还有些吃食。你若是饿了，可带着上路。”

穆萨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他虽然来自西域，但在这江湖上浪荡了三年有余，自然是知道，江湖上的险恶，这点莫说是中原，西域也是一般。锦上添花易，可雪中送炭太难。

可况，是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外邦人，段小风都不知道该说眼前这人善良还是傻气了。

大概是被这人明晃晃的笑容感染道，一向对人冷漠的穆萨也难得露出了缓和了脸色，却是反问道：“兄台连我是何人都不知道，就敢引狼入室吗？”

这名男子倒是爽朗地笑了笑，道：“我看人一向很准，我一见你便觉得十分有眼缘。更何况一个借酒消愁的人，定然是有莫大的愁苦，一个连自己都想放弃的人，又怎么有心思去想着害人呢？”

这话倒是说到了穆萨心里去，他愈加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有意思，便问道：“那兄台是谁，可否告知？”

这人倒也不遮不掩，堂堂正正道：“我乃春回谷四弟子，江蓠。”

春回谷倒是在江湖上鼎鼎有名，慕容苍术相传是神医葛洪的传人，一手建立了春回谷，江湖人称“绝命回春手”。穆萨一向记忆力惊人，又在中原混了这么些日子，江湖上的情况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据说回春谷弟子神出鬼没，常年在各地行医救人，能让穆萨碰到江蓠，也算是赶上了正好，江蓠在金陵寻一味药材，便多逗留了一会儿，这才碰上了醉酒的段小风。

江蓠此人，也算是医者仁心，见不得人在这天寒地冻的十二月在路边受寒受冻，况且这人看起来面向似乎更像西域人，一个外乡人，自然是吃了很多苦的。

穆萨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来自楼兰，可今后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江蓠听了这话，并没有露出同情的神色来，反而是神色平常地说道：“即使如此，我不如替你取个名字？我们春回谷都是师父捡来的孩子，也没有姓名，师父就会替他取上一味草药的名字。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嗯……我一见你，就觉得你应该叫段小风。”

穆萨消化了一下江蓠的话，问道：“段……小风？”

“嗯，段，椎物也，坚可穿石。风，是这世上最难琢磨，最漂泊之物，可风也无处不在，自由自在。做这世上最坚毅、最自由的人，不好吗？”

江蓠的话，让迷茫的段小风仿佛在黑暗中，抓到了一个光亮，是啊，做不了最快乐的人，就做最自在的人吧。

段小风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他本就俊美，笑起来自然有几分倾国倾城之色，但江蓠却不是那只看容颜，不见其心之人。

他看见了段小风美貌之下，孤独却又炙热的心，一个人醉酒，却不愿意为他人添麻烦之人，绝不会是一个恶人。

有时候他需要的，或许只是一点点的温暖。

江蓠愿意做这个人，他行医天下，救的不仅是人命，亦是人心。人心若死，纵然他医术再高明也救不回来，可段小风的心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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